第1章 千禧
1
千禧年春节林山远带钟琴和儿子回老家。正月初四林山远生日这天,钟琴早起梳头,发现耳环少了一只,在婚房里怎么也找不着。钟琴去奶奶和父亲的房间寻找,林山远说:“难道父亲会拿你的耳环不成?”
林山远越来越发觉钟琴有做间谍的天分了。
房间里只有偏瘫的奶奶一人。奶奶偏瘫,头脑并不糊涂。奶奶问她:“孙媳妇,你在找什么?”
钟琴说:“奶奶,我的耳环不见了。昨天我到这里与你说过话,不知道掉在这里没有?”
钟琴翻抽屉,竟然发现一只明代的紫铜香炉,底部刻有“大明万历四年监督工部侍郞吴文英制”十六字。更令她惊奇的,是香炉里有一粒珍珠。
钟琴拿着香炉问奶奶来历。奶奶说:那是传家宝。主香炉被抄家抄走了,剩两个小香炉,林山远的爷爷给他父亲和叔叔各一个。
钟琴又问珍珠。奶奶说:那不是珍珠,是舍利子;是林山远出生时带来的,出生时含在口中。
林山远以前只见过香炉,香炉中从来都是空的。关于这粒舍利子,林山远从没见过,奶奶、父亲从来没对他说过。父亲以前将这粒舍利子藏在哪里呢?现在为什么又将它放在香炉中?
如果说,自己是含着舍利子出生的,那么这岂不荒谬?林山远小时候听到最荒谬的传说,是村中有位妇女生过一条蛇。对于那个荒谬的传说,林山远长大后从来没有再去打听。他见到那位妇女身体健健康康的,生有两子两女也都是健健康康的,怎么可能生过蛇呢?
林山远以为奶奶老糊涂了,并没有继续打听。奶奶去年八月已经过了七十二岁生日,这一年是七十三岁,奶奶莫非是因为恐惧而胡说八道?在乡下,迷信的说法是“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奶奶是极其迷信的。
林山远并没有就此事去问父亲,然而自此心中有了一个疙瘩。这个疙瘩,有时就是舍利子,有时是一位老和尚,有时是一座破庙。
昨天下午,林山远去母亲的坟头坟山时,向南可以看到一处叫做小庙的地方。小庙在虎头山顶,山顶上有三棵古柏、三块巨石。小时候,林山远经常路过或上到虎头山顶,知道从前的小庙叫鲁班庙,是在自己出生前一年被拆毁的。
林山远离乡后,经常会想到梦到虎头山,有时会梦到一间破庙,破庙中住着一位和尚;那和尚有时像自己,有时又不像——而是一位老和尚了。
每当南方刮台风下暴雨之时,林山远就会想到少年所见风雨中的虎头山,想到那座并不存在的破庙。他曾写过一首诗,并反复修改。林山远写的其他诗,是从来没有修改过的。
《风暴的影子》(初稿)
影子卷起的足迹遮住了窗外的睡眠
你披发遇见的那个人有奇怪的名字
暗夜举起的酒杯发酵着激情
模糊的口臭声中倒伏三张假面
为什么陌生的人相信我的眼睛?
第一颗星星的兄弟已步入教堂
阶前惟一的花朵不停繁衍
和着钟声的约会接近尾声
晓行露宿的人们用露水洗澡
空气中的停顿是南风的水声
接近了 接近了大海就像接近天堂
在人世嘲拜上帝完成的建筑
这液体的山峰和滚动的森林野兽
是你披发遇见的那人风暴的影子
使我沉湎的黄钟大吕完整瓦解
天鹅湖的舞蹈牵动灵魂羡慕死亡
啊,这巨大冰块在口中嚼化的唾液
引导了季节变幻容颜的玻璃反光
用心中复明的灯盏替换太阳
不怕寂寞在每个人的冷眼中专注
和着疲倦以一场酒的魔力醉倒
血液逆行的速度正在灰烬中下沉
而我必须面对的那尊佛像尚未完成
寺庙的香火缭绕午后冗长的叹息
《风暴中的影子》(终稿)
影子卷起足迹遮住窗外的睡眠
你削发遇见的那人有佛的名字
暗香浮动的酒杯释放着激情
清晰的鹰啸声挺拔三棵柏树
为什么想念的人进入我的梦乡
第一颗星星的母亲已步入教堂
阶前惟一的花朵不停繁衍
和着钟声的约会告别尾声
晓行露宿的人们用珍珠洗澡
空气中的停顿是南风的水声
接近了大海就像接近了天堂
在人世朝拜上帝完成的虎妆
这液体的山峰和滚动的森林野兽
是你披发遇见的那人风暴的影子
使我沉沦的蓝色温柔渐渐完整
天鹅的舞蹈牵动灵魂羡慕死亡
这巨大冰块在口中嚼化的唾液
引导季节变幻容颜的玻璃反光
使心中暗生灯盏拥抱太阳
不怕寂寞在冷漠之中专注
躺在月光下以一场酒的魔力幻想
血液逆行的速度正在火焰中上升
而我必须面对的那场梦已经完成
寺庙的香火缭绕佛祖冗长的叹息
林山远将钟琴和儿子送回她娘家后,一个人又来到南方。春分时节,写下这么一首诗。
《我是谁》
春天送目光度过河流
谁的希望能跟车北上?
玉门关外,此刻又是青青的杨柳
燕字回时,谁在异地唱忧郁的歌?
谁在正月挥手告别?
谁在二月等候家书?
谁在三月遍寻芳草?
谁在四月感怀落花?
谁在五月遥想青梅?
谁在六月幽闭窗纱?
谁在七月夜观天象?
谁在八月听雨霖铃?
谁在九月登高作赋?
谁在十月赶制寒衣?
谁在冬月藏起烈酒?
谁在腊月告老还乡?
谁在春夏秋冬漂泊不定?
谁在东南西北孤身一人?
2
清明节,钟琴给父亲上过坟之后,打电话给林山远,说要带儿子和母亲到南方来,让林山远租房子。
钟琴的父亲葬在龙山乡,他那个古老的村庄。村庄里,竟没有一家是钟琴父亲的门上宗亲,钟琴又没有姑姑、姑奶,真是奇怪。
林山远问在工厂开小卖部的方厂长,溪头村可有房子出租,能不能帮自己租一套房子。方厂长说,他家的老房子就一直空着,如果林山远要租,月租只收六百元——别人这样的房子收八百元。
林山远去看房子,就在溪头村菜市场旁边最靠边一栋,买菜倒极为方便。房屋为三层楼,二楼是最好的,三楼夏天会有点热,一楼大门对着菜市场。二楼朝北的窗户,还可眺望北边未开发的原野,且有风吹来
林山远租下整栋楼,又想将一楼、三楼分租出去,租价为一百五十元每月。制造部文员尹敏租了一楼,管理课兼资材课课长叶小姐租了三楼。她俩的男朋友都在厚街镇上的工厂上班,只有周末才会过来。
林山远租好房子后,钟琴带着儿子和母亲很快就过来了。二楼有一张大床,原是主卧,又有厨房、客厅、卫生间,客厅和卧室有一些陈旧的家具。林山远平常仍睡在工厂宿舍里,只有周六晚上才睡在客厅沙发上。中午或黄昏,林山远有时骑车回家,有时不回。
星期天美士电子厂不加班的时候,出租屋的二楼总会有一大桌人。除了钟琴大姐、大哥的女儿外,又有了钟琴舅舅的女儿、儿子。钟琴的表妹已经结婚,表妹夫也在美士工厂。此外,钟琴堂姐的女婿也在美士电子厂,他偶尔在星期天也会过来。
钟琴堂姐,是钟琴大伯的女儿,林山远在接亲那天见过。钟琴的堂姐大她二十多岁,女婿和林山远年龄差不多大。二零零零年,东莞市兴起一元小商品的地摊。年终,钟琴堂姐的女婿辞工,回内地城市去摆一元货的地摊去了。
起先,林山远只对钟琴说一楼、三楼住着同事,只有周末才来住一天两晚,钟琴并没在意。后来发现三楼住的是叶小姐,就有些不高兴了。林山远说,自己实在是找不到别人才让她租住三楼的。叶小姐和钟琴从不串门,林山远也从没到三楼去过。
林山远带钟琴到溪头公园去玩,听说那块“农民工不得入内”的牌子早不见了。那块牌子大约挂有一年,结果被《东莞晚报》的记者给曝光了,于是溪头村的公园重新对农民工和外来人开放了。
公园里有一个荷花池,荷花尚未盛开。林山远很喜欢李义山的那首“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的诗,却将其改为“荷叶生时春爱生,荷叶枯时秋爱成;深知身在情长在,唱望江头江水声”。
林山远记得在钟琴所住的县城北关的郊外,也种有许多荷花,是用来卖莲藕和莲蓬的。荷塘边立有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偷花罚款五十”。溪头公园的荷塘边,也立着一块混凝土牌子,写的却是“摘一朵花,罚款一百”。
溪头公园的荷花尚未开放,林山远想的却是去年秋天与钟琴漫步在故乡荷塘边的场景,那时的荷花已经谢了。林山远在想象中写下这一首诗。
《采莲曲》
采莲人唱过什么样的曲子早已听不见了
今世不见采莲人
越女和吴歌离我们很远
莲花也离我们很远
这时春天
在岭南向往江南
在现代想念古代
一个叫琴的女子不会弹琴
一个叫莲的女子不会唱采莲曲
诗歌离我们很远
诗歌是古人的流水和船
我们常在江边眺望历史
唱大江东去
然后我们去江南游玩
幻想在江南住一辈子
娶一个江南的美女
例如西施 例如小乔
或者我们可以将家乡的一片池塘称作西湖
我们种荷其中 荡舟其中
等待六月
如果我是女子
我唱的曲子便是采莲曲
如果我是男子
我写的诗歌便是采莲曲
如果我是女子
我会相信莲花是君子
如果我是男人
我会视芙蓉为美人
爱一千年
一千年的露珠仍似珍珠
一千年的青眼仍似心眼
无始无休
我可以乘月弄影
我可以起舞临风
温柔如水美丽如衣
除了诗篇
还有谁和我说梦
说你的前身是浮萍身后是枯叶
说你的早年是污泥中年是青涟
说你掌上有玉脚下有藕心中有荷
你飘飘然凌波于水
田田楚楚羞羞亭亭
暮烟四起时唤我回家
旭日东升时引我出户
湖中没有鸳鸯只有蜻蜓
湖畔没有游人只有柳青
若雨来则纤纤俯仰
若风住则点点凝香
停棹湖心仿佛方圆十里
系舟池边恍惚一望无垠
千千阙歌自古唱起
经春历夏暮暮朝朝
看花的人爱花的人和惜花的人
是唱采莲曲而不采莲的那个女子
是写采莲曲而不采莲的那个男人
是我也是你
如果你是我的诗篇我的莲
如果你是我的知音我的琴
我将使你的秋水永不干涸
我将让你的流水永不停留
爱就爱吧
如果一万年只是一瞬
老就老吧
如果一回首即是一生
3
不知为什么,林山远的诗写到这年春天结束就停止了,一停就停了六年。不再写诗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太快乐了,自我感觉太幸福了。
林山远开始写诗,是因为江水遥,是因为思念而写诗。十年之中,林山远一直处在对江水遥、钟琴、王游珂三人的思念之中,倍感孤单,倍感漂泊。
千禧之年,妻子、儿子都在自己身边了,还思念谁呢?生活的欢乐并不需要诗歌,只有忧愁时才需要诗歌。
幸福和欢乐也让林山远不想离开溪头,不想离开美士电子厂。这一年,深圳华为公司大量高薪网罗人才,林山远手下的一名品质工程师和一名品管组长去华为面试,都被华为录取为品质工程师。跳槽的两位手下,都劝林山远也跳槽到华为公司,说他至少可以应聘上华为的品质工程师,但林山远太满足现状了,根本没有想过要进华为工厂,尽管到华为工厂后工资可能翻倍。
六月,儿子出生八个月后,会喊爸爸了,这是钟琴一直教他的。钟琴不先教他喊“妈妈”,而先教他喊“爸爸”。当儿子第一次叫出“爸、爸”时,林山远高兴得将儿子倒提起来转圈,儿子吓得大哭起来。
林山远在高兴之中,喝酒、打牌、打球也比原来更多了。扶昆在金三角位置开的餐馆,不再是唯一的新集县人所开的餐馆了。经理刘宏,接盘了一家台湾人开的两层楼的餐馆,餐馆大厅及单间均有空调,内部装修也好,但是收费也相对较贵。多数时候,老乡还是在扶昆的餐馆聚会多一些,刘宏的餐馆,只是偶尔去照顾一下生意。
刘宏的妻子,是一位中专毕业生,有三十多岁,原先在工厂做文职人员。开餐馆后,刘宏仍在台资厂当经理,她辞职后负责经营餐馆,厨师和服务员是聘请的。
某一天,刘宏的妻子去溪头村菜市场买菜途中,摩托车骑到一零七国道边,停车等待时机穿越国道。这时她发现路边有一沓钱,面额是一百元的,一沓钱约有两三万元。她刚捡起钱,另一名男子也看到了。
男子说:“这钱你不能独吞,见者有份,要分我一半。”
刘宏的妻子已将钱迅速地揣进口袋里了,不愿再拿出来平分。她说:“我给你两千。”那男子不肯,说他估计至少有两万元。最后,刘宏的妻子将身上的五千元现金都给了他。
刘宏的妻子骑摩托车回到店里,仔细一看,发现只有前后两张是真钞,其余的都是假币。
九十年代,东莞市假币泛滥,黑市上居然有一万元假币卖价三千元的。然而到了二零零零年前后,假币很难再花得出去了,所有人都对假币有了戒心。
林山远在打牌过程中,一共收到过三张百元假币。去银行网点柜台上存钱时,全部被盖上了“假币”的印章。后来林山远在存钱前,就先让当过出纳员的妻子钟琴看看,钟琴果然又发现一张假币。
钟琴拿着这张假币,去一些商店买东西,被拒绝了三次。三次受辱,让钟琴丢了脸,回家把林山远骂了一顿,让他打牌时再把这张假币输出去。林山远私下将这张假币撕掉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林山远去银行网点取钱时,曾发现银行门口的中心大道上有一张二十元的英镑,没有人敢捡。林山远不怕有人施圈套讹诈,捡了起来。三年后这张二十元的英镑,经一位银行工作人员鉴定是真的,那位银行朋友用二百五十元人民币兑换去了。
七月,在广东海洋大学读完大一的钟琴的侄子来到溪头,看望他的奶奶和妹妹。周六晚上,林山远与侄子吃宵夜,喝啤酒直到凌晨三点。两人都喝多了,不敢回去,就在旅馆二楼租了一间房住了一晚。
旅馆的走廊上,有四个人在打通宵麻将。麻将声吵得林山远睡不着,对侄子说要出去把麻将桌掀了,问侄子敢不敢,被侄子劝住了。
幸亏林山远没有冲动,打麻将的一桌人,听口音是四川人,大概是与“四川帮”有关系的。这是溪头工业区最大的旅馆,是四川人开的,打通宵麻将的四人中,大概也有旅馆的工作人员。
四川人是以打麻将出名的。旅馆对门,紧邻溜冰场的一家四川餐馆,女老板是四川人,厨师也是四川人。据说,女老板和厨师两人打麻将时坐对面,从来没有输过。双方只需要通过面部动作,对方就能知道要哪一张牌。一共有十九个面部动作,分别代表“条饼万”“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东南西北中发白”。
林山远和老乡们不打麻将,只打纸牌,林山远输多赢少。并非林山远牌技不行,而是心态好。当林山远抓一把好牌时,不忍心赢老乡太多钱;同样的牌换到老乡手上,林山远就会输很多。
心态好的人是不能打牌的。千禧年,林山远大约输掉五千元钱。
4
千禧年,美士电子厂的业余篮球队,几乎打遍工业区各厂无敌手。篮球队员凑钱买了统一的服装,队服上并没有印上号码。三十五元一套的队服,质量真是好,背心被林山远穿了二十年。
几乎没有别的工厂篮球队来美士电子厂挑战的,美士电子厂挑战了十几家工厂,有的工厂还挑战了几次,最远一次是到驰生工业区一家石材厂打球。
石材厂的篮球场密不透风。那场球,林山远感觉出了两斤的汗水,喝了几瓶冰镇矿泉水,小腿仍是抽筋了。林山远因为上学时练过长跑,每场球都是打满全场,不用人替换。
前来美士电子厂挑战过一次的,是溪头村的篮球队,美士厂却打不过他们。这些溪头村本地人,长得瘦高、结实,弹跳力惊人,速度奇快,美士电子厂的篮球队员,根本追不上他们的速度,身体素质不如他们。
东莞市每个村都有一支很强的篮球队。
从千禧年开始,工业区举办年终篮球赛,赛事由溪头村委主办。各工厂均可报名,比赛场地在溪头村篮球场。美士电子厂当然参加了,不过只打进了四强,没进决赛,原因是林山远没有参赛。
国庆节期间,林山远在扶昆的餐馆与老乡喝酒。晚上十点多,他上厕所方便。厕所是和浴室在一起的,走廊内有一个大红塑胶盆,盆里装着热鸡汤。林山远以为那是洗澡盆,以为盆里装的是自来水,就把穿拖鞋的右脚伸进盆中去洗,一下子就烫伤了。
烫伤让林山远一个月不能穿鞋,只能穿着从宾馆中带回的拖鞋上班。烫伤也让林山远三个月不能打篮球,等他脚好,元旦早过去了,篮球赛也比完了。
在烫伤后的前一个月,林山远很少回家,钟琴有时在晚上也到工厂来看他,将儿子抱进工厂。儿子和林山远小时候一样,男的抱他不哭,女的抱他就哭。但他没有林山远小时候那么严重,毕竟姥姥和熟了的表姐们抱他是不哭的。
钟琴带孩子在方厂长小卖部门前的小花园玩耍,方厂长问房子住得怎么样。钟琴说房子还好,就是没有电视。方厂长说房子二楼是有电视机信号线的,只需到旧货市场买一台二手电视机即可,于是林山远花四百元买了一台十七英寸的二手电视机。
钟琴和姥姥总是抱着孩子,以至儿子到一岁了还不会走路,但是可以从床上下来。他下床时,总是让屁股先着地,胖乎乎的屁股摔着也不疼。
儿子是在元旦那天学会走路的,已经是他出生一年零三个月了。钟琴抱他到溪头村篮球场去看林山远打篮球,他想捡起一只篮球,那球离他有三米远。为了得到篮球,儿子第一次勇敢地离开可以依赖的父母,颤巍巍地向篮球走去,抱起那球,再将球抱回母亲身边。惊奇地看见婴儿学会走路的篮球主人将这只篮球送给了林山远的儿子。
春节时扶昆并不回家,要经营餐馆。过年这天,林山远请扶昆来家一起吃年饭,两人喝了三斤白酒。扶昆说他是可以喝两斤的,但显然与林山远一样,都是一斤半的量。
扶昆先是用筷子蘸酒送到林山远儿子的口中,儿子并不怕酒辣。喝完一瓶二锅头后,瓶中还有一些没倒干净的。扶昆将空瓶对着林山远儿子的嘴,几滴酒流入儿子口中,儿子还咂巴着嘴,把几滴酒都喝了。
扶昆说:“这小子将来也是个酒侠。”
在溪头工业区,林山远喝过最辣的酒,是一家四川饭馆用辣椒泡的酒,四川老板说酒精度数有六十多度。那种辣椒,林山远从没见过,是一种与红枣一样的圆形红辣椒。倒不是说六十多度的酒有多难喝,而是辣椒泡的酒太辣了。
林山远与一位新疆人比赛喝这种辣椒泡的酒,双方都没喝到一斤。
林山远也有一次与丽江女孩比赛喝酒的经历,地点在厚街万寿宫大酒店。红酒兑了冰镇饮料后,要一次喝完一支。林山远第三支红酒喝到一半,那女孩已喝完第三支了。
丽江女孩说,我们从小都是喝竹筒酒长大的,你喝不过我。林山远相信为什么中国的酒王是女性了。据说,女人身体的解酒机能,与男性是不同的。男性喝酒厉害的,一般是通过汗液排出。女性不出汗,酒精是怎样排出来的呢?
林山远在驿城市车辆厂上班时,销售科有一名女陪酒员,据说能喝两斤多白酒,人送外号“大虾”。大虾比一般女性身材高大,肾功能好,膀胱大。据说她与男性销售员比赛喝酒——谁先上厕所谁输,男人喝一杯啤酒,她喝一杯白开水,男人都喝不过她。她可以一连喝完八磅的开水瓶都不去厕所一次。
通常,一位能喝下十五斤啤酒的人,是很难喝下八斤白开水的。通常,林山远喝完六支啤酒(约七斤半)后,就需要上厕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