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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琴声(1 / 1)


第1章 琴声

1

一九九四年的元宵节,中午,宿舍里异常冷清,同事们都回家去了。每年元宵节,多数单位都是下午放半天假,正月十六上午再放半天假。

这是林山远第二次在外地过元宵节,不禁想起去年的元宵节来。工作以前,都是在家里过元宵节。

去年的元宵节,同宿舍的小杨要回宛城,邀请林山远和另一位室友小王去他家。林山远的宿舍只住三个人,比其他宿舍少住一人。三人骑行了一百八十多里,才到了宛城地区方城县小史店乡。

晚饭菜肴很丰盛,主食是馒头和粥。粥是用大米做的,在申阳地区称为稀饭。吃饭时并不喝酒,吃完饭了,将桌子抹干净了,才摆上酒,喝酒时不再有任何下酒菜。小杨又叫来两个儿时玩伴,玩伴来时,也各提了酒来。

这种先吃饭后喝酒的习俗,林山远一生也就见过那么一次。二十年后重到宛城,这种习俗在乡下已经不见了。

一九九四年的元宵节,小杨和小王都邀请林山远做客,特别是小王,他的家并不远。但邀请都被林山远拒绝了,他想去看望钟琴。江水遥对他来说,应该成为过去式了。快二十三岁的他,也应该恋爱了。

在过去的一年中,林山远被人介绍了十个对象,他一个也没看上。最差的也是小学女教师,一半是初中女教师,还有一位是团地委唯一的电脑打字员。团地委女打字员的叔叔是地区常委委员、组织部长;介绍人说,只要和她处对象,立即将林山远调到团地委工作。

记得与女打字员见面的那个黄昏,女孩子倒是一眼就相中他了,邀请他去她租的房子,说是要做晚饭给他吃。林山远后来给自己找借口说,那女孩皮肤黑,不该穿黑色连腿袜。事实上,那女孩儿并不比江水遥、钟琴黑,不过那天却是阴天,天气不好。

十个对象都没有谈成,原因还在于江水遥。林山远虽然对与江水遥结婚不抱任何希望,却总是放不下她。在驿城的十次约会都是应付介绍人的,这些介绍人都是工厂里的大人物的老婆。

一切姻缘都是命中注定,如果没有在参加工作前见到江水遥,林山远也许就和介绍的对象之一恋爱了,也许就不会和钟琴恋爱了。

在被介绍的十个对象中,有一位女教师是令他有些动心的,那女子和江水遥一样有些野性。女教师的父亲是一位老教师,对林山远很满意,初次见面他就在自家屋里喝醉了,以至竟聊到房子、结婚、生孩子的事情上了。老教师说:房子不用买,现成的;他就这么一位女儿,结了婚住在一起,老两口还可以帮忙带孩子。

不经人介绍而喜欢林山远的也有,工厂里有两位,城里还有一位五交化商店老板的女儿。林山远看电影时,发现那个老板有婚外情,拉他的女儿去电影院偷看。那一夜,老板的女儿趴在他的肩上哭了半夜,林山远一句也没安慰她。

2

元宵节这天下午,天气阴沉,似要下雪。去年见江水遥是在下雪前,今年见钟琴又是在下雪前,林山远心想,不知是祸是福。

和江水遥已经了断,和钟琴也该有个了断或开始。或了断,或开始,要看天意。这将是这个冬季的最后一场大雪。

午饭后出发,中途在乐山县城转了一次车,到明港镇时已近黄昏了。镇外农村,已经有人在坟地上放起了烟花。

钟琴工作的商店在国道旁边,建筑是两层楼,一楼是门市部,二楼是宿舍。屋后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中有厨房。

林山远唐突地前来,实在并不知道钟琴在不在,有没有回龙山县城。见楼上有灯光,大门却从里面锁着。

林山远撞击门环,前来开门的竟是钟琴。那一刻,钟琴傻了一百秒,忽又呈大高兴状。这是她第一次在外过元宵节,月老便牵红线来了。元宵节,果然才是中国人的情人节。

原来,因为天气预报将有大雪,钟琴和同县的一位女孩儿并没有回家。那女孩儿邀请申阳钢厂的两位小伙子一块过元宵节,四个人正在厨房里忙着晚餐。

申阳钢厂属于安钢集团,职工有将近万人。这个钢厂给小镇带来了繁荣,小镇变成了大镇,是申阳地区最大的一个街镇,有“小香港”之称。

钟琴将林山远带到宿舍,帮他脱下大衣,摘去围巾。这是一间单人宿舍,女同事住在隔壁。宿舍里生有一盆炭火,钟琴赶紧让林山远坐在火盆边。

“你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来?”钟琴问,声音竟然是甜甜的。

“我不知道你这里的电话。”

“要是我不在怎么办?”

“那我就住旅馆了。”

“我今天一早就听到窗外有喜鹊叫,想着有客人要来,下午来了钢厂两位老乡。想不到喜鹊叫的是你。”

“那个女孩儿是谁?”

“她呀,她是‘妖精’。那两个老乡是来找她的。”

饭菜很快就做好了。在餐桌边,钟琴将林山远做了介绍,称他为自己的师兄。那两个小伙子并不怎么喝酒,因此晚餐很快就结束了。“妖精”和两个小伙子出去玩了,钟琴洗完碗,又和林山远回到宿舍。

林山远问起钟琴的病情。钟琴说:从驿城回家以后,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睡不着觉,也吃不下饭。第三天家里人和她说话,她不知父母在说什么,自己也说不出话来,感觉就要死了。家里人吓坏了,把她送到医院,打完镇定剂才睡着。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又回家休养两个月,身体才恢复过来。然后,就到这里来上班了。

林山远爱怜地握住她的小手,她的手多肉而柔软,并没有因为生病而消瘦下来。看来她是真的恢复了。

他给她看指纹,她也给他看指纹。钟琴还会数指尖上有几个“筛”、几个“箩”,说“箩”多的人聚财,“筛”多的人散财。

和江水遥一样,女孩子总相信手相、命运一类的东西。只是江水遥的手与钟琴的手完全不同。江水遥的手掌长而薄,是那种力量型的手掌。

隔着火盆相对而坐,两个人的双手相互握在一起,一夜都没松开。钟琴的身子几次想依偎过来,头碰着头,就挪开了。两人呢喃了一夜,连“妖精”回来也没打断他们。

谈了什么呢?千言万语,都是一些琐碎的情话。所有的话都是温柔的、温暖的,像火盆提供的热气一样。

他们一夜都没有困意,直到鸡鸣都没有注意时间。鸡鸣时,他俩站起来,以为天已经亮了,窗外已经泛白。

打开临街的窗,原来使窗户泛白的竟是茫茫的积雪。雪落了一夜,他们竟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八九个小时的交谈中,他们甚至连一口水都没喝过,从没离开过座位,从没松开对方的手,除了偶尔翻动一下炭火。

一轮巨大的圆月悬停在西方的天空上,碧空澄澈,万物皆静,国道线上一辆车也没有。月亮下面,是一片雪白的麦田。除了白还是白,除了雪只有月。

这是林山远毕生见过最美的瑞雪,这是林山远毕生见过最美的圆月。

天刚亮的时候,两人便去踏雪。那雪可真厚啊,有半尺多深。他们又手拉着手,但却用力的摆动着,那是钟琴在摆动着他的手。顺着钢厂的小铁轨往西走,直到走近一个村庄,村里的小孩儿在那里堆雪人、打雪仗。

太阳出来了,这是一个大雪后的大晴天。阳春白雪,艳阳高照。

他们又往回走,踩着刚才踏出的脚印,你踩我的,我踩你的。街上所有的餐馆都已开业了,人群熙熙攘攘。他俩各自喝了一碗胡辣汤,合吃了两笼小笼包。林山远已不觉得包子与江水遥再有任何关系了。

一夜未睡,多少有些疲倦,两人下午还要上班。林山远便说要坐车回去,车上可以睡觉。两人一直沿着国道往北走,走出了镇子,送别才停下来。林山远在国道边拦了班车,告别时,第一次有了依依不舍的感觉,第一次看到了一只挥舞的手。

元宵节之后,林山远与钟琴开始了通信。信的内容,就像那一夜他们所聊的,总也聊不完的,都是甜蜜的废话。在第一封回信里,林山远夹了一首写给钟琴的诗,题为《琴声》。

你乌黑的长发散漫成无边的夜空

网罗我凡世的梦境

我陶醉其中

你的目光悠长地注视我

凝注成有形的长线

从深广而僻静的一端下垂

牵挂我的心

从此有了心痛的感觉

你在遥远的世界弹奏的那些音乐

只有我一人能懂

你琴声的溪流缓缓流入我的身体

在我血液中汩汩不息

你的灵魂

你每晚为我而亮的那颗星星

在我的天空永远不落

3

一九九四年,车辆厂研发汽车钢圈的工作展开,配了七名工人;林山远又像从前在采购科时一样经常出差,光是去武汉大学就有六次。武汉大学的四名教授、助教,只到工厂来过一次,指导了一下车间布置,并对铸造分厂进行参观。

在武汉大学教授的推荐下,工厂又先后聘请了两位来中国进行交流的铸造专家,前一位是德国人,后一位是法国人。这些国外专家是退休后参与国际交流或者说是支援的,并不需要工资,工厂仅提供食宿。

印象较深的是那位德国老头,他有一个硕大无朋的肚子,皮带完全在腹部以下。半年时间,他只穿同一双皮鞋,有一根小脚趾被炸弹给炸断了。他说,那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被炸断的,那时他只有十七岁。

问他为什么长这么胖。他说二战后德国物资紧缺,食物没有营养,年轻人就拼命多吃,他也吃出一个极大的胃来,后来就成了蛤蟆肚了。

他很得意自己所穿的德国皮鞋,说这种德国造的皮鞋不会有脚臭,也不会变形,他根本不需要有第二双皮鞋。

德国老头说:世界上大型机械铸造最强的是德国和美国,小型设备铸造上日本也可以,只有这三个国家的铸造技术是顶尖的。后来法国来的老头说法国的铸造也很强。

德国专家回国后,前来指导的法国专家很高很瘦,但风度翩翩,像个绅士或美男子。身边总带着一位女翻译,下班后就离开工厂,与林山远交流不多。

在武汉大学教授的引见下,林山汉去过武汉钢圈厂参观,去过湖北大学校办工厂加工零部件。一九九四年时,湖北大学的校门还没建好,大概是新迁的校址,在东湖旁边。校办工厂的厂长与武汉大学的教授很熟。

在六次出差武汉的过程中,林山远只去过黄鹤楼和归元寺。之前做采购时也曾去过黄鹤楼,并去过汉正街。武昌火车站和汉口火车站仍是很乱,有专吃码头饭的。

武汉大学招待所很贵,七十元一天,而当时酒店里最贵的菜“武昌鱼”也没有这么贵,大概是五十元一盘,比四十元一盘的青蛙还贵。武汉人吃青蛙,而不是田鸡。

一九九四年,一般县城的旅馆只有十元一天,武汉大学七十元一天的招待所也不算什么。工厂里曾有两名外聘专家出差到广东,考察期半个月,报销了两万多元,住宿费每晚都是几百元。一名副厂长去广东考察,也是报销了一万多元。

林山远平均两个月去看一次钟琴,都是在周六下午过去,住一晚,周日下午回来。其时已经知道钟琴所在商店的电话,预先打电话过去,到达后等她下班。

约见的地点都是在距离商店五十米外的“商业大世界”门口,钟琴每次都是小跑着过来,五十米路跑得气喘吁吁的。夜晚手拉手逛商业大世界,逛明港镇街道。

如果说元宵节是第一次见面,第二次就是阳春三月。白天他们走到郊外的麦田里,那里空旷无人,除了蝴蝶飞舞。

钟琴坐在草地上,林山远躺着,把头枕在钟琴的腿上。钟琴抱着林山远的头,抚摸着他的头发。从前江水遥摸过自己的头顶,但从没抚摸过自己的头发。

钟琴弯下腰,把她的唇印在林山远的脸上,又印在林山远的唇上。初吻,最值得回味的初吻。她的唇多么香啊,有着麦田和草地的清香。钟琴的舌头伸进来了,仿佛要钻进他的肚子,搅动他五脏六腑。他咬住钟琴的舌根,不让它动,于是舌头缩了回去。

世界是静止的,他看着钟琴的眼,有一颗硕大的泪珠。一颗,两颗,顺着钟琴的脸流淌下来,滴到他的脸上。她怎么哭了?他用唇吻去她眼角的泪滴,和脸上的泪痕。

抚摸她的长发。这种被称为“青丝”的长发,和大地上的青草一样漫长。林山远亲吻青草,亲吻大地。

4

很多时候,林山远和钟琴都是在明港的大地上漫游,无论傍晚还是白天。傍晚,漫游在街道上;白天,漫游在郊外。

傍晚,总是能看到一颗月亮从东方升起,升到树梢,而明港有很多柳树。“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说的不正是他们吗?

白天,他们走得很远。这片淮北的平原,和驿城的平原一样宽广,看不到尽头。每次,都把林山远累得不轻。他不明白她怎么那么能走路,一点也不嫌累。多数时,都是林山远先停下来,想要躺倒在草地上。这时,她便会在他的头边坐下来,把双腿送给他作为枕头。这比青草更柔软的枕头。

几次,他们走到铁路东去,翻过铁轨。在铁轨旁,看南来北往的列车。上学时只有一次,他们同乘过火车,从驿城回到申城。他们以前在驿城郊外的漫游,都是有六七个人一起,两人几乎没说过话;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秋天,他们经过一个村庄一个家庭,看见一位农妇坐在门纳着鞋垫、照看着门前地上玩耍的小孩儿,农夫在院中做着木器活。钟琴说:“要是我们能像他们这样就好了。”眉头竟又蹙了起来。

林山远笑:“可是你不会纳鞋底呀。”

“我会织毛衣哩。冬天,我给你织件毛衣好不好?”

“冬天还早着哩。”

“秋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

林山远也没想到冬天会来得那么早。一九九四年农历十月十八,钟琴的生日,恰好是星期日。头一天下午赶来前,林山远没打电话,想要给她一个惊喜。他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盆菊花,一盆刚从郊外花圃里买来的菊花。花盆上有四个美丽的篆字——“一枕秋霜”。

他想起经常枕在她的腿上睡觉,有时想要吻她时,却见她面如秋霜的模样,只好作罢。他知道这句词的出处,应该是出自昆明大观楼长联最后一句“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十月,又是北雁南飞之时。出生在这个季节的她,是喜欢菊花的。

林山远在固定的约会地点“老地方”等了很久,钟琴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奔跑过来。他走到商店,发现商店的卷闸门已经落下了,连后院的大门也锁上了。后院的大门是钢丝网的,可看到院中毫无动静,楼上的宿舍也无灯光。

林山远在附近找个旅馆住下,在饭馆吃了些东西后,就一直守在商店门口,看有没有人回来。不时地,又抬头去看二楼,看有没有灯光。

他数着经过国道的车辆,南来北往,大车小车,一时数不清。于是他分开来数:南来的,一辆、二辆、三辆……一百辆;北来的,一辆、二辆、三辆……一百辆。

数过车辆又数行人,数过行人又数车辆。直到国道上的车辆越来越稀少,行人一个也没有了,才知道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钟琴,难道回家过生日了吗?都怪自己没提前给她打一个电话。

第二天上午,商店依然无人;下午,依然无人。直到晚上,终于有人来了,“妖精”来了。

林山远不知道“妖精”姓什么,只好不提名姓地问道:“你好,钟琴在吗?”

“她呀,她调到申城去了。”

“什么时候调走的呢?”

“半个月了,你不知道?”

“妖精”依然认识他,知道林山远是常来找钟琴的男朋友。说:“你要进来坐会儿吗?”林山远想到她的外号,赶忙说:“不了。”

林山远退房后,拦了一辆长途货车,给了司机相当于班车票价的费用,回到了驿城。那盆菊花,就让它留在旅店里吧,它被抛弃了,自己也被抛弃了。司机问他为什么要赶夜路,他谎说“女朋友病了”。

司机说:“小伙子,找这么远的女朋友,可难成哩。”

“可难成哩”,司机一句话让他一惊。同去找江水遥一样,林山远每次来看钟琴,从没想过两人成与不成的事,只是为了恋爱而恋爱,并没有想过结婚。上次钟琴说,要像那对农夫农妇一样就好了,他也没多想。

恐怕,钟琴是想到了两人难成,才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吧。

第二天下起了雨,雨变成雨夹雪,再变成一九九四年的第一场雪。对雪饮酒,对酒赋诗,林山远写下了两首诗。

《依然有你》

最后的雨

下成雪

一个印象便完成了

最初的恋人

她红颜开放的身影

遥远成一个春天的梦

那些美丽即使泥泞的日子

如今在白发覆盖的皱纹下

一如沟壑

而白发终会消灭

渗入泥土

我会在时间的漂流中沉淀下来

而流水依然会向身后流去

源远不息

那位初恋的情人

依然在源头唱着谣曲

很古老的调子

象那些悠久的梦

而春天依然会重新到来

最初的雨

依然会淋湿你的黑发

是你

也是我

《一枕秋霜》

菊在十月。 十月

是离别的日子 人在

天涯。 天涯在大雁高处

跌落故乡 于

故乡故园。 故园如故

故人如故 故事

如故。 不如故的是今日的我

人在天涯 天涯

可有菊花? 菊是上天的仙子

跌落故乡 于故乡故园

5

一个月没有钟琴来信,两个月没有钟琴来信,春节了还没有钟琴来信。春节回家,路过申城时,林山远去钟琴的总公司打听;总公司的门卫说不知道有这个人,又问了几位总公司的职工,都说不认识钟琴。

和钟琴相恋了一年,也没问过她家的地址,否则林山远真去她家了。

春节过后,林山远想到了让李春树去钟琴的总公司仔细打听,终于查出她调到了申城市楚王城商店。细心的李春树还提供了商店的门牌号。

仲春,林山远给钟琴的新地址寄去了一封信,责备她不该“失踪”数月。十几天后才收到回信,没有语言,竟是一绺青丝,用一根红线系起来的。

这是月老的红线吗?

一绺青丝,一缕青丝,一缕青烟。这叫做“慧剑斩情丝”吗?何来慧剑?

林山远有一把一尺长的短剑,是他上高中时用三寸匕首与另一名同学交换的。这把短剑没有匕首携带方便。

愚人节,农历三月初二,星期六。林山远从驿城骑车,骑行一百多公里,到申城来见钟琴,带上这把短剑,这把慧剑。骑行了六个小时,终于到了。

从申城发往龙山县的班车,均经过楚王城。龙山县城距离楚王城只有四十公里,林山远担心钟琴每个周六下班后会回县城,所以周六他请了一天假。

林山远到的时候,钟琴刚开始上下午班。林山远并不到商店,只在店门外三十米站着。有着轻度近视的钟琴终于看到林山远了,她请了半天假,说要提前回家。她并不向林山远走来,但知道林山远会跟上自己。

百米开外,林山远骑着车,载上钟琴,依照指示往龙山县的方向走。车后座的钟琴也没有搂林山远的腰,就像两年多前江水遥没有搂他的腰一样。

在城郊一个干草垛边,他俩停下了车。干草垛朝阳的一面被太阳晒得暖暖的,背阴的一面仍有残雪。

没有拥抱,没有握手。一旦钟琴蹙起眉来,林山远就不敢太靠近她。但他还是向她发出了灵魂拷问,为什么?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不写信?为什么要离开我?

钟琴说:调到申城后,家里人就给她介绍对象,已经介绍好几个了。家里人要她在申城成家,说她和林山远是成不了的。家里人还说,林山远当初并不爱她,现在爱她已经晚了。

爱已经晚了么?仅仅因为这一百多公里的距离?自己当初因为三百多公里的距离放弃了江水遥,现在遭到报应了吗?她要因为这一百多公里的距离放弃我吗?林山远第一次滴下泪来。

钟琴也哭了,一对泪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是谁说的?

林山远揉了揉眼睛,掏出那把短剑,又掏出两张白纸。对钟琴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用这把剑取我性命;无论什么时候,你用这两张纸写的事,我都照办!”

钟琴接过纸,把它撕得粉碎,又把那把短剑扔在地下。

班车来了,钟琴招了招手,哭着眼睛跑上车去了。林山远在李春树那里住了一夜。

第二天是农历三月三,新集县称为鬼节。昨天是一个愚人的节日,今天是一个魔鬼的节日,林山远想。回去时,他感觉已骑不动那辆轻便的赛车了,只好把它留在申城。

坐车回到驿城之后,中午和晚上都吃不下饭,可能就像两年前钟琴吃不下饭一样,一点也感觉不到饥饿。在宿舍里,林山远找到黑豹乐队的那盘磁带,一遍一遍地倾听《无地自容》。那歌声穿透被子震撼耳膜,可是他在被子里又哭了。

人潮人海中 有你有我

相遇相识相互琢磨

人潮人海中 是你是我

装作正派面带笑容

不必过分多说 自己清楚

你我到底想要作些什么

不必在乎许多 更不必难过

终究有一天你会明白我

人潮人海中 又看到你

一样迷人一样美丽

慢慢的放松 慢慢的抛弃

同样仍是并不在意

不再相信 相信什么道理

人们已是如此冷漠

不再回忆 回忆什么过去

现在不是从前的我

曾感到过寂寞 也曾被人冷落

却从未有感觉 我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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