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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通玄经(1 / 1)


春来的花渐渐凋零,夏去的风掣雷行,秋临的叶碎漂流,冬回的雪花轻飏。

屋内,赵风絮心声念道: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惟象无形,窈窈冥冥。

高不可极,深不可测。

苞裹天地,禀受无形。

原流泏泏,冲而不盈。

施之无穷,无所朝夕。

约而能张,幽而能明。

柔而能刚,含阴吐阳。

以亡取存,以退取先。

真气素霓生,悟道《通玄经》。

赵风絮初次运转通玄经,虽未融会贯通,但亦可驱毒复力。

但见他霎时周身紫气盘旋,内力腾升,手脚自如。

在座的人看了,无不瞠目结舌。此为通天的神功,凡间哪得见,遂不得不惊,不得不奇。

赵风絮腾空而起,屏息之间已向胡月芳攻出了数十招

胡月芳也不禁失色,完全没了开始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态,慌忙抬手作防,左遮右挡,后架前迎。

俩人拳来脚往,处处生风,破顶而出,遇瓦而入,右掌摧墙倒,仰手粉木残,狡捷如天雁,踏步如猛虎。

十余回合下来,胡月芳也只剩下了招架之力。

胡月芳此刻才真正明白了赵风絮的恐怖,奇招旷世,魔幻诡谲。

胡月芳自觉非赵风絮敌手,想乘机而逃,殊不知赵风絮早觉她势弱,又岂能如她愿。

趁机逮个空门,灵犀一指,胡月芳未反应过来,便被点了肩井穴,瞬间手脚酸麻无力。

赵风絮又极速一晃点了她的定身穴,整套招式下来,可谓是手法娴熟,又快又准。

世人往往认为武学之中点穴之法最易学,其实不然,点穴最考控力把稳,集全身之力一击,却不能过重,毕竟点穴是为控制人,而不是为了伤人性命,必先摸准着力点,若摸不准,既发不上力,自身也会受伤。一是发寸劲,二是摁进,短促刚猛,成功与否只在息间。

一战终结,整座客栈庭院已是大片狼藉,赵风絮抱着胡月芳在楼顶,看见燕捕头及麾下远远赶将过来,赵风絮心念道,这下可好,烂摊子便由他们来接手。

赵风絮走到土雀儿尸体旁,找到了那瓶含羞软筋散的解药,进屋为张满,郭灵渺等人也解了。

郭灵渺呆呆的望着赵风絮,疑惑问道:“闻说一人内功若到无上境界时,可达百毒不侵,万蛊难入。但到达次等境界,皆是些归山隐士,艾发暮年之人。望你才至弱冠之年,莫非是七老八怪易容改扮的?”

赵风絮微微抬眉道:“你觉着我像吗?”

郭灵渺道:“不像……你就是!”

屋内的众人听闻咋舌。

赵风絮道:“你这般顽皮家人可知否?”

郭灵渺斜瞥了赵风絮一眼,不再多言。

这时燕捕头大步走来,欲请赵风絮等人回衙门询问,而郭灵渺此刻站身在前,从腰间掏出了燕王府令牌,燕捕头及麾下众人立即躬身行礼。

郭灵渺道:“我等为陛下护送丹药,途经此地,不期遇这桩桩祸事,尔等知情便好,切勿对外张扬,违者立斩不赦。”

众人齐声道:“谨遵王令。”

便都匆匆退走。

烟雨蒙蒙,雾掩千户,流水游龙,去色匆匆,惟君如许,滞留景致。

一路往北,路崎岖,逢高山,攀怪石,过险河,白里行,夜里宿,临北之地风欲冷。

行至三义庙,庙中有巨树,树心坐佛像,形以木琢,雕工精细,栩栩如生,惜于数载无供奉,门庭冷落矣。粗枝撑顶,牢健稳固,风不能偃,雨不能入,可谓是远客居留好来处。

月色朗朗,秋风飒飒,庙中数人已入梦,鼾声随着映在墙面上的枝丫树影,此起彼伏。

说起梦,赵风絮时常费解,梦似乎可以预见未来,有些地方明明第一次到,却总感觉似曾相识,有些事儿明明第一次做,又好似重复过了一遍,有些人明明第一次见,却觉着一见如故。

难道人生会重来的吗?这一世死去,下一世接着这一世活,周而复始无穷尽?

胡月芳坐在赵风絮对面,双眼朦胧却不眠,忽然莫名其妙对赵风絮道:“知我身为女子,怎会成为这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人吗?”

赵风絮不回。

胡月芳又道:“反正长夜漫漫,你也并无睡意,不妨就当听个故事吧?”

赵风絮道:“没人堵你的嘴,你想说,我也不会塞住耳朵。”

胡月芳缓缓自语道:“我曾是中州武林名门正派之后,自小家境殷实,宾客盈门,父亲憨厚老实,与人诚心。虽非德高望重之辈,也属克己奉公之人。母亲端庄贤惠,贤良淑德。虽算不得国色天香,但也生得花容月貌。哥哥行侠仗义,乐善好施。虽不是武艺高强,但为人光明磊落。在我心里他就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大英雄。”

停顿了下,又接着道:“生在这般世家,本应是幸福的,无忧无虑的,男娶妻生子,女嫁为人妇,平平淡淡过完此生。却只因家里做了一件善事,导致之后迎来了灭顶之灾。”

“仍记得那年是冬天的夜,门外雪很大,风也冷,父亲母亲正教我识字练字,忽听大门外传来重重的敲门声,连三并四直传到正厅。父亲立即往门外走去,我也好奇的跟在父亲背后,同去瞧一瞧究竟。”

“到了大门前,父亲把门推开,门外赫然站着两位衣衫褴褛的男子。二人缩手缩脚,冷的直发抖,嘴皮发干,脸无血色,尤像路边挨冻受饿的野猫,寻找庇所。当我看到他们第一眼时,便觉着不像好人。可父亲却是以礼相待。”

父亲道:“二位侠士深夜到访舍下,不知所为何事啊?”

二人哆哆嗦嗦道:“听闻胡大侠中州之地豪义远扬,我等早仰慕已久,遂慕名而来。”

又接着扭捏道:“深夜叨扰,只因我二人盘缠用尽,无处所居,望胡大侠行个方便,容我兄弟二人借宿一宿。”

父亲回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外面风大,随我进屋。”

那二人便躬身道:“谢胡大侠,他日我二人必不忘今夜恩情。”

父亲回道:“荷花虽好,也要绿叶扶持。一个篱笆打三个桩,一个好汉要有三个帮,武林中人本该互相扶持。”

其中一人再次躬身施礼道:“每有患急,先人后己,胡兄大义,果然名不虚传,我此刻才真是折服了。”

“这二人虽然每一句话都说得好听,但我却不以为然。因为他们跟家中请来的教书先生所说的那种趋炎附势小人,简直一模一样,竟会拍马屁。我想父亲也知他二人是如何面目,只是碍于江湖颜面,怕日后影响名声,才不好将他们拒之门外。”

“现在想想,这可恨的颜面总是会害人害己的……”

赵风絮问道:“之后呢?”

胡月芳回道:“后来这二人不知怎地便成了家中门客,整日却无所事事,时常还大鱼大肉的吃着。遇着家丁丫鬟也同样趾高气扬,呼来唤去,不明真相的人以为他们才是这儿的主人。”

“虽看不惯他们平时作为,但也无可奈何,毕竟年纪尚小,又不能当家做主,不然早把这俩祸害扫地出门。”

“本以为就这样相安无事也好,却时常总会看见父亲脸上愁容满面,日渐消瘦。不晓得为何,便想去问问缘由。到他老人家身边时,又不知该问些什么。父亲只是轻轻的把我抱在怀里,好似对我说了许多话,但现在已是一句也记不清了。”

“我忽然莫名其妙的流了泪,没有哭声,只是心里难过,不明由来的失重感。父亲问,是不是冷了?我摇摇头。父亲立马在旁生起了炉火,我把手伸在炉上面烤,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不知如何离开父亲身边的,也不知如何回到自己屋里的,这一天,跟丢了魂一样。”

“母亲大人做好了晚饭送过来,我没吃,想着父亲应是未进食,便端起饭菜送到父亲大人书房里,到书房内,却不见人影。又想着父亲每每遇着烦心事儿,都会到后院一间偏房静坐,便寻了过去。果然,父亲的确就在偏房中,跟往常一样,坐在那旧旧的木椅上。”

“我把饭递给了父亲,父亲接过,慢慢的吃着,而我在旁静静的看着。”

“这时兄长推开房门走了过来,对我说,小芳,先到前屋去,我与父亲有话要商量。”

“我乖乖的离开了书房,出来时便听到兄长与父亲争论。”

兄长问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父亲回道:“以我们的能力是万万不能与他抗衡的,现在摆在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屈服,要么灭亡。”

父亲哀叹了一声又道:“我深知我不是一位豪气干云的大侠,做不到舍生忘死,但又不愿与那些仰人鼻息,贪生畏死的小儿互为一谈。”

兄长道:“好男儿立存于世,自当义薄云天,不同流俗,固然敌人再强也宁死不屈,做阶下之囚。”

“当时哪儿听得懂他们江湖侠士的豪言壮语,慢慢的便在门外睡着了。”

“随后几天内,父亲遣散家仆,殚尽钱财,为数不多的几位江湖门客,念父亲昔日恩惠,愿一同留下共渡患难。而我与母亲被其中两位护送离开。”

“可没走多远便被敌人追上,半途中截杀我们的不是别人,而是父亲那风雪之夜收留的落魄兄弟。”

母亲本是仪静体闲的女人,当时也忍不住对他们骂道:“想不到你二人竟是狼心狗肺之徒,亏我夫君待你等不薄,危难关头不与他相助便罢了,却在此时为难我母女,妄你们还自诩侠义之士,简直丢尽了武林正派人的脸。”

那二人脸不红心不跳的回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人家愿意拉拢那是看得起我兄弟俩,若不知好歹恐怕要陪着你们一起赴黄泉,何必呢?所以夫人千万莫要责怪。”

护送的俩位道:“夫人,不用与此等忘恩负义之人多费口舌,看我二人前去拿他,夫人小姐往后躲便是。”

“我和母亲都把希望交付于他俩人手里,可最让我想不到的是,这跟随我父亲多年的俩人出剑刺向的不是他们,而是刺向了母亲与我。母亲想也没想的用身体护住了我,我眼睁睁看见母亲倒在眼前。”

“往常端庄美丽的她在那一刻失去了颜色,如月般的眼眸没了光,霓裳羽衣全染了红。我虽不知剑刺入身体时有多疼,心却莫名的发痛,也不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只觉着以后我可能再也见不着母亲了。想做点什么却又无能为力,只是无助的抽泣。”

“当他们再将剑刺向我时,或许我命不该绝吧!一位身披黑袍长衫的人从天空划过,如流星一般落在我身前。他似神明降临,只是站在那里,几个穷凶极恶之辈,便不敢动。”

“那黑衣人也不说话,顺手把一丝力气都没了的我抱起。在他怀里只感觉腾云驾雾般,再睁开眼已是到了另一处世外之地。”

赵风絮道:“想必他便是十三斎的主人酆都大帝了。”

胡月芳道:“这并不难猜。”

“后来,我慢慢长大,学了武艺,通过十三斎的势力知晓了当初灭我家门之人,便一报还一报。他们大大小小几十口人,连带会呼吸的畜生我都一齐灭了。当然,还有那四个忘恩负义的人最惨,活的生不如死,赐了彘刑。”

胡月芳问赵风絮道:“觉得我残酷无情吧?”

赵风絮却不回。

胡月芳道:“我认为对于坏人,就应把他们的罪加十倍百倍千倍的还回去,方才大快人心,一刀杀了反而是让他们解脱了。”

“所以从此以后,我便成了全天下数一数二的大恶人,江湖人听闻十三斎老七秦山王的名号,无不闻风丧胆。尤其是那些自以为是的武林正派之人,听说秦山王要择日登门拜访,个个早已吓的大小失禁,小门不敢迈,大门不敢出,你说可笑不可笑?”

赵风絮道:“不知她人苦,莫劝她人善,倒也不否认这武林中道貌岸然之人的的确确有许多,或许十之有八九吧!可我希望身处在这黑白相间漩涡里的人,都能守住本心,莫要随波逐流。”

胡月芳问道:“你希望的这些人里会有我吗?”

赵风絮道:“有,不仅仅有你,也有这世间许许多多的人,只因我觉着世间要光明一点的好。”

胡月芳笑道:“那你觉得我还能重回光明吗?”

赵风絮回道:“那些老和尚不是说过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又为何觉得你不会呢?”

胡月芳默默细声细语道:“其实,习惯黑暗的人便再也不想见到光明的。”

赵风絮沉默着,胡月芳也良久未言,不知不觉,她慢慢的入了梦乡。

赵风絮望向众人,目前只剩下自己一人还未睡,本想守夜,却闻空气中一股奇异香气入鼻,使得自己晕晕醺醺,随之也入了眠。

半夜,赵风絮突然惊醒,脸上布满汗珠,心砰砰乱跳,青筋鼓鼓凸起,整个人像是经历了一番搏斗,良久才平复过来。

出现这番情形,只因赵风絮做了个噩梦,而且格外真实,方才正半梦半醒时,自己想翻翻身子,却发现自己一点力使不上,手脚不能动弹,声音也无法发出,全身上下唯一能驱使的就是一双眼睛。

最恐怖的便在这儿,赵风絮面向屋顶入睡的,此刻睁开眼,只见那屋顶上居然漂浮着一个人影,白衣长发,似形似幻,面无颜色,虚无缥缈,看得人心慌意乱,然是铁骨铮铮的大侠,此刻三魂七魄竟也有些受惊。

那屋顶上的鬼魅,一瞬间压在赵风絮身上,并无其他动作,却另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赵风絮连呼吸的困难。待到快窒息时他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一掌推出,挣脱开了这一身束缚,全身也都归自己掌控了。再次抬眼望向屋顶,却并无一人影,而周边几位也都睡得死沉沉的,也无其他变化。

赵风絮只觉着是一场梦,鬼压床之类的,便眯眼再次躺下。

出现这种情况还能泰然自若,再次酣然大睡的,这世间恐怕也就只有赵风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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