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膝盖缓缓落地,火烧全身,她听到外头呼喊的声音渐渐的归为平静。
如那夜睡在梨树下,所有一切空白。
门口几个人拉着哭到不成人的夏雨,一群人打水扑火。
“姑爷!救救小姐!救救小姐!”
曲笑寒站在门口,人群给他腾出空间。
他竟笑了。
原来不是幻听,他明白适得其反,有人捅破了一切。
边上的人都以为他疯了,不敢多言。
曲笑寒扔开手里的糕点,推开了苦苦哀求的夏雨,冷言道:“救?她还真让人感动,非要给那个死人作伴。”
他眼里藏不住杀气,手指在轻轻发抖。
所有人扼住,这是一个这几年来大家都没见过的曲千音。
曲笑寒踩扁了糕点,恶狠狠道:“曲千音,你心爱的女人死了,我又赢了。”
夏雨吓退到一边直打哆嗦。
笑着笑着眼泪却滑落下来,曲笑寒像被抽魂般笑容僵在嘴角。
“死了……她死了?那我呢……”
而后一个箭步,人发了疯一样冲进火里。
火渐渐变小,众人都以为这二人完了的时候火光里走出一个人影。
所有人被这两人身上的伤口吓到,空气里隐隐的烧焦味。
曲笑寒整个背后都被烧焦,背后的衣服已经被烧出一块洞,而怀里的女子却是衣衫褴褛血肉模糊,谁都不愿意多看一眼,曾经那个美娇的女子已经成了不人不鬼样。
“阿弦…我错了阿弦你听到了没?!”
曲千音眼泪哗啦啦掉下来,眼圈红的可怕。
怀里的人似乎动了一下,最后大家从这将死之人嘴中听到一句嘶吼,悲伤和痛恨交织。
“你没有心。”
而后灼热的尸体渐渐冷成冰,死在僵住的曲笑寒怀里,花司弦听不到他撕心裂肺的哭声,她也不愿意听到。
幻境结束,风铃声止住。
几息后,铜币含嘴里的几个醒的最快,因为在阵里待的时间太长劳神费力,身体被像掏空了一般倒在地上,只有楠枫能站稳脚,他扶着沈枝意慢慢坐在地上歇息。
丁少阳吐出嘴里那含成汤水的铜币呸呸道:“他妈铁锈味儿!”
相比之下秦天伊情绪还算稳定,第一时间看向还未醒来的两个人。
只是已经没有力气起来去帮忙,只好重复唤他们名字。
“完了他们不会共情太深醒不过来吧?”
秦天伊啐道:“闭上乌鸦嘴!”
其实大家都清楚这阵法的危害性,它能将十几前的事情像鬼混回来一样重演一遍,设此阵的人不仅执念太深还是个很有本事的。
楠枫走近些探了探他们二人的呼吸,好在呼吸匀称。
“借用一下你的剑。”
秦天伊拔剑扔给他,楠枫两只剑用力撞出声音,地上的几个人感觉五脏六腑都顷刻间错位。
撞击声太强,楠枫本以为这个办法不管用了,谁知眼前的江无尘突然睁开眼猛地伸手,身后极脆的一声,像是骨头被踩碎。
转过去看才发现那个位子露出一个人脸,苍白无色眼睛空洞,他被江无尘的千机线穿进了胸膛,骨骸碎成粉末,人如泥巴一样脸朝地瘫在地上。
谁都没见过这么奇葩的死法吓了一跳。
白霖这时才睁开眼,二人其实更早醒过来了只是阵眼未现才装到现在,当一个人的其他神识紧绷着听觉就格外敏捷,楠枫撞剑那一下守阵眼的“人”醒了过来,欲要杀了他。
当然进了幻阵谁都得不到便宜,两人当即吐了口血。
靠近那死人处,楠枫用剑头将地上的人翻了过来。
好奇爬过来看戏的丁少阳秦天伊差点没呕出一地酸水。
那人不仅脸白的像死了一年,还没有眼睛,眼眶空空的,全身干瘪,完全看不出生前的样子,而且死了一滴血没流出来,怪不得刚才江无尘千机线那么一下骨头全催了,这分明就是已经死了好些年用阵硬是活成这模样。
丁少阳摸摸鼻子道:“他用的什么办法维持这么大一个阵的?”
江无尘交叉着双臂,道:“命祭,用血养阵,所以全身血都耗干了。”
秦天伊仔细瞧了一眼道:“不过这人是谁啊,为何死要守护这个真相等人来发现,会不会是花司弦亲人什么的?”
“曲笑寒。”
白霖的回答让没猜出来的几位瞠目结舌。
天已经有亮的意思,周围东西的轮廓逐渐清晰。
秦天伊:“诶,那三间屋子呢?还有风铃。”
再一看这里已经完全陌生,原来的屋子风铃不见踪影,出现了一个烧了一半的小木屋,还有木屋前面的只剩下半条的枯树。
这里正是花司弦死的那个春江堂。
楠枫解释道:“阵眼死了,这里就恢复原来场景了。”
几个人都恢复了些许体力,沈枝意提到重要的点道:“原来真的如江少侠所说,存在白狐脸。”
楠枫也有丝内疚道:“还有她提到的‘老朋友’。”
江无尘却终结话题道:“出去吧。”
丁少阳也赞同道:“对对,找个人住的地方再说吧。”
其他人离去,只有江无尘和白霖善后。
江无尘蹲下身来拔了一些长到腿的杂草,杂草后面的两个墓碑显现。
他拂去上面的灰尘。
【曲府长子曲千音之墓】
【曲千音爱妻花司弦之墓】
江无尘站起身,杂草盖住地上的尸体,他看着这滑稽的一面道:“此局,无解。”
出了这鬼地方,处在人有来有往的街上,顿时觉得人开朗了三分。
丁少阳买来包子垫肚子道:“你们说那个曲笑寒最后后悔了没有。”
秦天伊第一个接话:“后悔狗屁用?他把人害成那样。”
沈枝意却道:“秦姑娘说的没错,不过我们还不知道曲笑寒为何这么做。”
“可他不是因为妒忌他哥哥比他有才比他幸运?”秦天伊。
楠枫道:“这是曲笑寒作恶的念头,但我觉得曲笑寒与久……白狐面有勾结。”
这点丁少阳也有猜测:“白狐面了解事情发生的一切,她是替那个老朋友做事,那曲笑寒和何家估计都是被当枪使了。”
秦天伊左顾右盼找着人多的地方,“我们可以去找当地人了解一下。”
“杀人了!!杀人了!!”
街道上飞奔来一个小孩子,他这一喊两旁的人都往前去凑热闹。
丁少阳一把抓住那小孩胳膊道:“说清楚。”
小孩一眼注意到江无尘并且认出他,便跪在地上眼泪直流:“求你们救救豆豆!”
一听豆豆这两个字,他们跟着这小男孩往前冲去。
在人群腾出的空地方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与其说是躺不如说是被扔在那里的。
白霖蹲下来抱起孩子的头,一抬起来才发现背后洒出来的肠子,豆豆是直接被一爪子打穿肚子然后扔在地上的。
江无尘头皮全麻,小孩已经没了呼吸,身体还存着余温,他握起那干瘦的手,手鼓成拳头,里面是他给的那锭银子。
来喊救命的估计就是豆豆口中的朋友毛毛,男孩哭的没有气。
“哥哥你救救他……呜呜”
江无尘把豆豆的手放在白霖身上,问毛毛:“你告诉哥哥,是谁干的?”
毛毛擦擦眼泪道:“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看着不像好人,他们上来就问我们有没有见过你们,豆豆觉得他们不是好人就骗了他们说你们在最近的那荒山上找人,他们一听豆豆描述的很真就去了,谁知道这两个人回来的这么快,知道被骗了那男的就抓了豆豆直接…直接杀了!”
旁边站着的几个人也被气的手抖。
“听说有人在找我们?”
一个让人不耐烦的挑逗声音响起。
人群中走来一对男女,女的穿着暴露男的长得青面獠牙。
“哟,这不是江公子嘛!还有几位都是大人物,看来这琼楼城人杰地灵啊。”
来的正是阴阳二使,自忘情峰一战后这两人就没了踪影,听人说是被上山的那些小派带走了,结果完好无损出现在这里。
江无尘起身,将胸前一缕头发别到身后,一瞬间似冰面覆盖这张脸,杀气十足。
那两位毫无察觉,男的还在阴损:“什么人杰地灵,我看是丑人多作怪,江公子出现在哪儿哪儿就倒霉,行走的瘟神……!”
突然间他不再说话,面露痛色,女的没反应过来就见阳使自己飞了过去,不!是江无尘手上那个的东西套住了他脖子,被扯过去的!!
千机线勒着男人的脖子,这线比琴弦还细,要不是脖子周围出血将弦显了出来不然肉眼很难看到。
女的伸出爪子往这边飞来,楠枫的薄云剑拦了回去。
命悬一线男的才懂逞嘴皮子之快的代价有多大,他连忙赔笑道:“江公子!江少侠!我错了!我不该杀那个小孩不该有眼不识泰山不该…什么都不该!!您别动怒千万别动怒!!”
江无尘那只放出千机线的右手指刀慢慢往回扣,千机线越来越紧,他这张极具攻击的脸也越来越近。
阳使都不知道怎么求饶,一个劲儿地喊:“江公子!”
江无尘的左手抬上他头顶,揪住了头发,往后一扯他不得不仰着头,感觉自己后脖颈正在头身分离!
而后头顶听到寒声,立即全身僵硬。
“你不会以为我在南疆那些臭名是他们传着消遣的吧?”
阳使想摇头却怕自己的头掉的更快,只好拼尽全力哭喊着:“不是不是!”
江无尘放下他头发,逼着对方看自己,“你知道久辞怎么死的吗?”
他摇头又点头,久辞是江无尘一掌穿堂而死。
“放心,我肯定不会用那么残忍的手段送你上天的。”
阳使本松了口气,但突然又觉得这句话从脚底发凉。
“楠枫。”
楠枫倒是默契了一回,直接抽开剑往后撤,女阴使以为自己有胜算,乘胜追击伸爪就来。
江无尘放开千机线,一脚踹开阳使。
只见女鬼那有常人三倍长指甲的爪子没来得及收回,杀气腾腾穿进阳使肚子,里面的肠子血块什么的全漏了出来一些掉在地上,当场一声刺耳惨叫,围观的都自动闭上眼。
场面太过血腥,叫人不敢直视。
阳使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唤了句:“莺莺。”
女鬼慌乱失措抽出手,血溅当场,她拖着他失声痛哭:“我不是故意的!是他是他使得手段!”
阳使那双眼移到江无尘脸上。
江无尘佯做无辜道:“我都说了我不会杀你,只能怪你的莺莺没接住你了。”
大家伙心里痛快,一个个指着他们骂。
“狗男女!报应!”
“小孩子都下得了手!畜生”
“大侠快!一并杀了!”
“对,都杀!!”
“都杀!”
江无尘俯视着地上两个人道:“你就带着你这份悔恨活下去吧。”
阴阳二使相识甚久,早已将对方视为自己生命的全部,一个死了一个活着,也是最大的惩罚。
秦天伊向前一步呸了一声,骂道:“带着你怀里的畜生滚出这里!”
城民也被激起群愤,将二人赶出了城门。
江无尘从白霖怀里抱回女孩,楠枫出钱买了最好的地和棺材,豆豆葬在城边土地肥沃野草丛生的地方,这里有很多墓碑,这样也不算孤寂。
毛毛在前磕了几个响头,对着墓碑虔诚道:“你放心,我爹说过人这辈子苦了下辈子就会幸福的,所以你一定会生在有钱的家,做你的大小姐,就不用在街上乞讨生活了,也不用去偷包子被打了…我会挣钱给你烧纸钱,你也不要忘记我的好。”
小孩子的世界里死亡代表无限幻景并不可怕,所以他们坚信老一辈嘴里的故事,毛毛不哭了想到这么多美好的反而笑了起来。
楠枫将剩下的钱交给他道:“你可愿意离开这里?”
他想带着孤儿回南宫。
毛毛摇头道:“谢谢,不过豆豆说过哪里都比不上故乡好,我不想离开。”
楠枫浅笑嫣然:“好,好好活下去。”
白霖站在旁边,留意到楠枫脸上的笑,心里些许安慰。
毛毛摇摇手,小身子消失不见,就像豆豆离开那样。
丁少阳感慨道:“原来过得如此穷苦也有人笑的这么灿烂。”
楠枫在旁道:“所以苦不是作恶的理由。”
江无尘蹲下身将采来的野花放在墓碑前,白霖手搭在他肩膀上道:“去查曲笑寒。”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