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而息,杂草堆烧冒起火星。
丁少阳张开手取暖,瞄了眼江无尘,江无尘此刻坐在自己旁边没有一丝经历过杀戮的样子,他衣裳上的血倒是一滴没去。
“喂…人死了线索不就断了?”
久辞死的那么没价值,唯一的线索人也断了。
江无尘深叹一口气道:“无碍,她活着我们也带不走,她也不会交代什么,还不如死了清净。”
“她那弟子…?”
丁少阳说的是念欣,他们离开时还能听到那人的哭声,江无尘怎么没赶尽杀绝。
“冤有头债有主,白狐面具杀我二十一个同门,我一个不会多杀也不会漏杀。”
“还挺有原则…”
丁少阳缩了缩脖子嘀咕。
白霖本一直站在前边,此刻回来与他们坐在一起。
“我们要去哪儿?”
江无尘闭眼一想道:“温川吧,见个老朋友。”
去往温川有一天一夜的路程,出发的早正好不用在外留宿傍晚就到了目的地。
温川属于幽都边界,幽都是如今天下的中心,这里没有任何势力独具,诺大的地盘都归明月轩管,明月轩称为天下第一楼,温川作为一个小地盘却是繁荣景象。
夜里繁楼上降纱灯不计其数,每十步都是一座酒楼,街上可以随意看到胡人异族商队,卖的都是稀奇玩意。
这里最有名的酒楼名称醉仙楼,每当此季节水上都有舫船游湖,每家酒楼都会有舫船,里面的人是各家酒楼花魁和才女坐阵,看哪家受岸上人欢迎。
岸上观赏的人都会自己织花,扔给心仪的对象。
外地人都会买些差不多的花,丁少阳一会就被热闹冲昏头脑,买齐了三朵花。
来到岸边寻了个好位子
“等会我要扔给谁呢。”
旁边的本地人见他们三个是外地游客便主动搭话介绍:“今日啊可是重头戏,总共有十艘舫船,里面啊最终决战定然会落到两个人身上,翠玉楼的雨晴姑娘和醉仙楼的蓝弈公子,两位公子一看就是没有婚配,二位有这般姿色不如扔给雨晴姑娘讨个良缘…姑娘就…”
丁少阳好奇道:“女子的画扔给蓝弈公子?”
那人讪讪笑道:“倒不是不可以,只是蓝弈公子曾言过自己一生不娶,所以姑娘家扔给他自然也求不得良缘了。”
周围声音忽涨。
“来了来了!”
“让让!你这人脑袋也忒大了…”
“第一个就是雨晴姑娘的游舫!!!”
“等会再扔!!!”
人声鼎沸中第一艘游舫出现在湖上,船身精美的雕花,上面的挂灯边上嵌着金线,粉红的帘子下微微隐现的婀娜身姿。
惹得一众人欢声拍手。
游舫到了湖中时停下来,两个小丫鬟撩起帘子,里面的人轻轻踏步出来。
所有脖子伸得老长。
女子一身桃粉漏肩曳地长裙,额前细碎齐刘海人却不是可爱,桃花眼边挑着粉脂线,肤白水润,浅浅笑起来令人陶醉。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岸上成千上万的花扔下舫上,她似花中仙子,有些落在湖边。
刹那间游舫被暖光罩住,湖边楼上有几个人在用银盘打光。
舫船上的人轻脚踏起落在船上,纤手一挽变出一只蓝色蝴蝶,裙摆随舞飘起,那只蝴蝶又变出千万只蝴蝶,围着她飞旋。
丁少阳拍手叫好,又问向江无尘:“埃,你这人怎么干什么都这么平静,这么精彩的舞蹈都不能让你笑一下?”
江无尘却实心里毫无波澜,他一只手扇子轻转着回话道:“见过比这更惊艳的自然提不起兴趣。”
丁少阳好奇道:“在哪儿见过,我有空也想看看你口中的惊艳。”
“柳若街。”
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白霖心中一动,江无尘何时去的柳若街,宜雨楼的那场刺杀难道他还知道,可明明竹林相逢那之前他并不在中原。
此时江无尘瞥向白霖微微一笑道:“况且,白护法在花楼一舞也堪称一绝。”
白霖继续看着湖上的热闹没有理会。
丁少阳凑过来脑袋道:“什么!护法还会跳舞…??”
白霖都不知道怎么委婉不尴尬地告诉丁少阳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就听到江无尘说:“她会的可多了,是吧护法?”
白霖:“抬举了。”
果真重头戏是雨晴与蓝弈,中间几个游舫出场表演大家都只是乐呵一声,然后几个人扔个花就过去了。
最后出场的醉仙楼的游舫倒真是不一样的…穷。
前面几个都弄的花枝招展精致耀目,蓝弈公子这游舫就只是一艘简简单单的木舫。
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岸上的震聋呼唤声下,这舫都感觉贵出了天价。
一段轻快琴声下所有人闭上嘴巴,只有湖中涟漪似有声音。
白帘子下一双玉手放在月琴上,每个弦调都能激起不同大小的涟漪,琴声如深山幽谷里的清泉流入每个人心中枯萎的角落,有人听出欢快有人听出凄凉。
岸上人有哭有笑的。
琴声在意犹未尽时停下,所有人还沉浸在里面没能及时鼓掌。
丁少阳难得一段曲子中一句没说,结束后他轻声道:“原来琴声也可以医人心。”
江无尘轻手拍掌,即刻有人也跟着鼓掌。
“也可杀人。”
听江无尘这么一讲丁少阳一个惊呼道:“当真?”
白霖猜出这人的真实身份道:“你可听说过孤千里?”
丁少阳吃惊道:“他就是孤千里?!!那个千里杀人却无影无踪的孤千里?!”
江无尘放下酒杯走出人群,两个人跟上脚步。
丁少阳开始唠叨:“我的天呐,名震江湖的杀手竟然在这儿当起花魁啦?”
江无尘:“谁告诉你他是花魁?”
“刚那人说了啊,每家派出的都是最有名气的花魁,男花魁也是有的啊!”
江无尘停在路边回头道:“那你猜猜醉仙楼的楼主是谁。”
丁少阳没头没脑道:“我打听了大家都叫他蓝一公,天下第一公子蓝弈…?啊啊,楼主就是他自己啊!好了不起哦,自己卖艺自己当老板。”
唠叨唠到了醉仙楼前,醉仙楼与那艘船形成鲜明对照,一个墙都像是玉砌的,一个船破的让人落泪。
里面走出来一丫鬟行礼道:“楼主早交代了,几位请。”
白霖看着这里面的人对江无尘恭恭敬敬,心里摸索这蓝弈与江无尘又是什么交情。
走出后门一座大游舫停靠在湖边,亮着灯已经有人在里面等着。
三个人上去,那里面的人竟然先出了门。
此人白衣胜雪,眉眼含笑,生的一副好皮囊。
蓝弈行礼道:“江公子,白姑娘”看向丁少阳,他本来都准备自己介绍,结果对方称呼道:“丁少公子。”
“别来无恙。”
丁少阳愕然,原来这蓝弈不仅仅是个大名鼎鼎的杀手还是个有礼貌的谦谦公子。
游船里面与上等厢坊毫无区别,样样俱全。
白霖没进去丁少阳也没跟着凑热闹,两个人待在外头吹风。
蓝弈亲自沏茶,茶香四溢。
江无尘躺在对面夸赞道:“还是你会过日子。”
蓝弈将茶壶拿上弄出一个红木茶杯道:“有钱的日子自然是好过的。”
茶入杯中。
江无尘品了一口道:“好茶。”
蓝弈端坐在对头:“我记得你爱喝这玉叶茶。”
江无尘坐直了道:“暖胃驱寒。”
蓝弈跟着喝了一杯道:“各门派已经派人抓你了,天道院和西南一小派人我已经派人处理好了,南宫的人百晓堂不好拦截。”
江无尘指尖缓缓绕着茶杯口,平静道:“多谢。”
蓝弈停下手中动作道:“你暂时住这儿吧,我好护你周全。”
江无尘给蓝弈倒了杯茶笑语道:“好啊,你这手已经好些年没沾血了吧,江湖人还以为你这个曾经沾血无数人命的杀手出家了。”
蓝弈轻轻一笑道:“南疆一别我也以为我可以做个闲人,醉仙楼生意做起来这蓝弈当的快活,如今梵音谷已灭我不能致你性命不顾,我依旧是你手里最锋利的刀,孤千里随时奉命。”
江无尘恍然想起那年寒冬南疆街道上行乞的那个瘦小男孩,一段曲子弹了一天一夜就挣到了三两,弹琴弹的指腹全破。
江无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会遇上这些命运不堪的人,自己本就奄奄一息还想着这些人死活,那时候他还是逍遥境的弟子,救死扶伤是师门家训,他就拼命护了些人,这世上好人也是不少,现在一个个都念着他的恩情,这也许就是师傅所说的善因善果。
“有时候比起刀我更希望你是我左膀右臂,人和人之间最不靠谱的就是利益关系…可以随时反目成仇。”
蓝弈抬眼望着他道:“这句话你是对门口那位说的吧。”
江无尘没有否认只说了句:“喝茶。”他换了个轻松的话题道:“你自己没想过离开醉仙楼?”
蓝弈:“我无处可去。”
江无尘调侃道:“可你有人要啊。”
蓝弈喝茶掩盖心中的波澜。
江无尘嘴角上扬:“你当真要让人家姑娘等你到满头白发误了青春?”
蓝弈放下茶杯淡然道:“我没让她等。”
江无尘:“可人愿意等,你和乐衍都是我信任的人,你俩可别起冲突误了我的生意。”
蓝弈听到这名字难掩眸中缠绵情意:“她…她还好吗?”
江无尘手指敲着膝盖道:“你自己不会问本人吗?我为何会知晓她好不好。”
蓝弈:“罢了,她自然会过得好。”
“当真不见?”
“见与不见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见拿什么见,我还需要时间。”
月光洒在湖上,底下涟漪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