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践踏出水花,雨夜淅淅沥沥,雷声盖住马蹄声,乌云降临,天地一片灰暗藏住了快马加鞭的身影。
雨线化成一览无际的针噗噗刺向前方的女子,她回旋衣角甩出水,脚在壁上回弹,身似箭冲出雨针,匕首擦过老头的手臂,当场溅出血,喷了她一身,老头一怒十成功力的拳打在她腹部,人飞出一丈之外喷出血,流的满脸全是。
刘继惨叫声冲破天,他一只手从地上捡起一把铁剑向她走来。
“你!走到头了!!”
白霖仰起头,大雨冲在脸上,眼窝盛满水,这一幕似曾相识。
那是她作为九霄阁正式刺客的第一回任务,刺杀一家子的人。
那晚的雨下的也是这般大这么冷,彻骨的冷。
白霖用最后一丝力挡住往头上砍下来的铁剑,刘继也受了重伤,拿剑的手在微微抖动。
他双目狰狞,手臂被砍去还在不停流血。
“今天就让你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窒息!!”
铁剑打飞匕首,致命一击劈下来,千钧一发之际一扇子飞过来挡开了剑,随即就是给刘继趁虚而入的一掌,刘继脸朝地吃了口泥巴。
江无尘接住扇子,滑跪在前,把白霖扶起来。
白霖全身无力气息奄奄,膝盖扎进泥潭,她努力睁开眼,一张淋了雨神色稍显狼狈的脸映入眼帘。
“白霖!”
白霖低垂着头,用最后的意识告诉他:“别让…人跑了…”
然后一头栽进江无尘怀里,江无尘没有听她的,把她抱起来疾步奔向马在的位置。
白霖似乎听到他说了一句。
“你要紧。”
电闪雷鸣的新洲夜街各行各铺都紧闭大门,街上无一人溜达。
江无尘找了好几家药铺都死死关着门,店家生怕是什么劫匪之类都不敢开门。
雨水湿透衣服,凉意深入骨髓,水珠顺着侧脸落在她脸上。
“江无尘!”
“江兄!!”
远处熟悉的声音传来,江无尘紧绷的神经才有了点舒缓。
回到丁少阳秦天伊定的客栈,白霖被抬了进去,沈枝意将几个人搁在门外。
丁少阳给他递了个毛巾:“擦擦吧,跟泥巴里捞出来一样。”
江无尘接过毛巾,一句没说,他们几个也没见江无尘这么个样都生怕说错话。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谁也没去打扰,外面走进来一黑衣男子。
鸣风见他这副模样怔住,语气都缓了三分:“公子?”
江无尘眼底冷意不散,他抬眸示意鸣风说。
鸣风:“袁起道按照今日的履行承诺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属下已经安排了马帮将他一家人撤离这里,在安全地方藏起来,袁起道说他有事还要与您讲,公子您……”
江无尘强忍下心中的怒意与愧疚道:“过两天再见,你去查查刘继的行踪,抓活人。”
鸣风应下后小心翼翼安慰道:“白姑娘…会没事。”
江无尘睫毛颤了颤,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毛巾,手上青筋凸起。
鸣风迅速离开。
冷到冰点的气氛在沈枝意出来后才恢复。
丁少阳秦天伊围了上去,江无尘刚踏出一步就又停在原地,心中焦急不安。
沈枝意明白江无尘的心情,向前走了几步道:“白姑娘已经无碍,外伤也包扎了,只是内伤还需要几天静养。”
秦天伊松了口气,眼泪差点出来。
丁少阳:“这次多亏了沈姑娘。”
沈枝意微微行礼道:“救人是医者本分,好在大师兄带我来的及时。”
楠枫站起身道:“我也是听太子御玺一事不想耽误时间即刻启程,没想到遇上白姑娘受此重伤。”他面向江无尘问:“不知江公子此次是派她去杀的何人,竟然能让她伤得这么重。”
江无尘放开毛巾,先是向沈枝意道了句谢谢再道:“我也没想到刘继会是青面僧。”
楠枫眉头蹙起道:“这可是位列宫中三大杀手的人,看来太子御玺一事背后还有更多的秘密。”
丁少阳啧啧两下,坐下来缓了口气:“明日见那个袁起道好好问一遍就是了。”
夜里各自回屋,外头雨声忽大忽小。
江无尘在屋门口喝起闷酒,吹了两个时辰的凉风,人倒是越吹越迷糊。
一声雷轰,他听到屋里的人翻了个身的细微动静。
江无尘跳进窗口,他看到床上的人额头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把酒葫芦放得远远的,热水洗了把毛巾,拧干后轻轻擦开汗珠。
他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头,脑海想起刚刚那个临死还再叮嘱他完成任务的她,怎么会有人这么死板,完成任务真的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他把毛巾放进水里,似在认真询问:
“你知道我当时在赶来的路上想什么吗?”
房间里非常安静,屋外的雨声都像催眠的。
没人回答他。
江无尘扯起嘴角,眼角却是红的:
“我在想,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会如何。”
他靠在床头轻声:“无所谓还是可惜,你本是我一个棋子,我也许会可惜这棋子没有使好,或想起更大的局也许会无所谓……”
“可雨越大马跑的再快,我还是觉得好慢,我心里没有前两份情绪,最多的是心慌,像是要去面对失去一样极其重要的东西,这种感觉好奇妙,我本不该有的。”
他手伸过去又半空停住,只是帮她整理下被褥。
窗外雨声渐小,闪电不停。
江无尘就这样在里面陪了一个晚上,没有一丝困意。
第二日计划要继续,袁起道被请到他们所在的地方,打散了周围可疑人物,厢房内几人对峙袁起道。
袁起道也叹息道:“并不是我故意不告诉你们,是你们自己觉得计划无漏洞赶着收场,大意了,没去查刘继。”
丁少阳捏了捏拳头道:“现在!我要你告诉你知道的一切,若有假……”他咬牙切齿,这一拳就要抡他脸上。
袁起道毫无隐瞒道:“现在刘继受了伤,十有八九会找他同行的朋友,他们的计划还得继续,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顺着刘继查。”
江无尘无声笑道:“让我猜猜你们原本计划,你举办这么大的拍卖会,招来四方耳目,可拍卖会只是个引子,要卖太子御玺也是假的,你告诉大家可以私下定价就是想让所有人去盯着买这东西的人,其实你根本没有意思要卖御玺,买家也是早说好的,刘继与你演这一出戏就是为了昭告天下你们要捧的人。”
袁起道见江无尘已经猜出全部也不再哄骗:“江公子不愧是可以搅乱武林的人,刘继给我他旧识的一切商机,我负责替他办事,至于刘继要捧何人我是无权过问的。”
丁少阳悟到这局的复杂道:“要不从刘继身份入手,也许能找到他到底要帮谁。”
袁起道:“我知道刘继还有一个强劲的帮手,我想与他并列的宫中那三位杀手有关,我还查到他并非是完全靠自己做主,他在为另一个人做事。”
楠枫想到师傅讲过的南周宫人道:“这另外两个一个叫紫陀螺,一个叫灰相,他们三个都维护着个家主子,多为皇亲国戚。”
秦天伊知道些情况补充道:“青面僧是太子麾下的,这个紫陀螺保护的是水幻公主,灰相是我家殿下的人,他不会参与其中的,而且灰相也不在中原。”
丁少阳皱眉:“你家殿下?”
秦天伊露出痴相玩着锦囊道:“我家殿下就是大名鼎鼎的慕忆寒安王殿下,我爹的好徒弟!”
几个人明白过来,柱国将军秦昌廷的徒弟,是南周最后一个帝王的结拜兄弟之子,多年在外打仗,年纪轻轻却战绩累累,顾有小战神名气,是南周唯一的异姓王。
丁少阳整理思绪道:“那就是紫陀螺了,他手上不是还有公主吗?”
秦天伊:“可公主才五岁,而且已经丢了很多年,活不活着都是个问题,就算活着也不可能让她一个女子当皇帝吧?”
丁少阳:“有何不可,卷宗上的人一直不能昭告天下,江山就算是落到公主头上起码也姓周啊,总比拱手相让给不相干的人好。”
袁起道:“他们是怎么坚信卷宗不会打开。”
江无尘明白了缘故,他起身道:“因为秋玉笙与他们有一腿。”
秋玉笙手里有卷宗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如果那群人想让手里的公主当上皇帝只需要让卷宗永远打不开就好。
秦天伊啊啊道:“完了,太子御玺已经在路上了,这些人势力盘根复杂要是查到我跟爹爹传信渠道…!”
楠枫拿起剑道:“御玺是最后一步,绝对不能落入他们手。”
袁起道拦下二位道:“新洲到北境有一处水路最近,东西总归是寄到北境,只需要我们比他们快。”
水路最后一趟船已经被人定,袁起道费了好大的劲才与对方主人说好呈上他们一起。
袁起道依旧留在新洲留意新情况,楠枫和沈枝意走陆路查探。
船出发在一日后,出发时请来了做法的祈祷,午日才离岸。
船主人是一家马商,因为秦天伊担任商会会长一职务,两人可以聊上几句,对他们几个的态度都好上不少,丁少阳本以为自己要睡地上,现在竟然吃的好喝的好还可以睡软软的床。
几个人在上面闲聊,此次出发要在海上度过三日。
白霖醒来已经在船上,眼前还放了个刚煮的粥,她咳嗽了几下,外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只不过还是有些疲惫,使不上劲儿。
她看到门口的身影愣了下。
靠近才敢确定是江无尘。
他脸色不太好,嘴唇有些干裂,还穿了件极薄的黑袍,人很清瘦,许是她平日没怎么注意,这人的腰堪比女子纤细。
“看哪儿呢?”
江无尘坐过来,白霖略显尴尬地低下头转移话题:“我们要去哪里?”
江无尘端起粥用勺子搅拌两下道:“北境,刘继要夺御玺。”
她本要接碗自己喝,江无尘拿着勺子的手已经伸到嘴边。
只好吃下。
“你煮的?”
江无尘吹了吹碗道:“对啊,好喝吧。”
白霖觉得自己是躺了很久胃口变刁钻了,怎么这粥糊糊的。
吃下最后一口她忍着没一口吐在江无尘身上,要了口水冲冲味。
“多谢。”
江无尘放下碗,静静看着她。
白霖被看不习惯,理了理头发道:“怎么了?”
“真好。”
“好什么?”
“看活生生的人总归比看躺着的人好。”
白霖不明白其中意思。只有江无尘知道她昏迷不醒的这四日有多煎熬。
她下了床,江无尘拿来披风,船一个小晃动她险些摔倒,一手抓住了身边最近的东西,只是没想到抓的是江无尘的腰带。
江无尘扶好白霖,眉尾上扬轻笑道:“看来护法很喜欢这里啊。”
他手戳了戳自己的腰,表情微妙。
白霖不知道解释什么,只好当耳聋。
外面已经是黑夜,无边的大海下眼前,他们站在船头吹着风,头顶星光熠熠。
风吹的她鬓边的头发乱跑,想起那日江无尘出现在眼前,其实她也很震惊,她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被人照顾,而且对方还是凡事机关算尽的江无尘。
如果晚来一刻她就真的看不到今日这风景。
海水连着天,海面长着星星,波澜起伏。
“白大侠!!”
身后秦天伊一个冲进来抱住了她,白霖受宠若惊四肢僵硬。
丁少阳不屑道:“多大了。”
秦天伊头埋进她怀里大哭:“我不管,我还没有拜入门下!!!”
白霖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任由她这么抱着。
报够了松开,哭花了这张可爱的脸。
秦天伊这次什么都不管了厚着脸皮道:“您就收了我吧!有个徒弟多好啊,我绝对会好好练习乖乖听话绝对不会拖后腿!!”
白霖突然想起那日当车夫的那个小少年,也是这般热情模样要拜入江无尘门下,当时没答应死了却给了个逍遥境弟子牌位,如今秦天伊已经被拉入局中,她也许能尽些力让秦天伊安然出局。
“好。”
淡淡一声,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丁少阳拍拍秦天伊道:“趁热乎的!!快跪啊!!”
秦天伊脑子飞快理清思路,下跪行入门礼。
仰着肉嘟嘟的脸,眼里含着星光:“弟子秦天伊拜见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