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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山鬼哭悲落花溪(一)(1 / 1)


“喂,你们听说没有。”

“什么事?”

“这几天娥山上不太平,闹鬼。”

“闹鬼?”

“是呀,那些在山中避暑的人都被吓得躲进灵感寺里去了。”

“发生了什么?是看到什么了吗?”

“没有看到,但都听到了!”

“听到?听到什么?”

“女子凄厉幽怨的哭声。”

“哭声?你不要吓我!”

“谁吓你了?!在林中避暑的人都听到了!昨晚灵感寺的方丈还亲自率弟子去寻那哭声的来源。”

“找到了吗?”

“没有,老方丈他们搜寻了一整夜都没找到那个哭泣的女子。”

“这也不是无迹可寻啊?循着声音不就能轻易找到吗?”

“要你说?可无奈那哭声弥漫在树林中,一会儿像是从东边野樱谷里传来,一会儿又像从西边竹林传来。老方丈就这样带着弟子们东寻西觅,可还是什么也没找着。”

“这么玄乎?”

“是啊...那哭声凄凄惨惨,把人搞得惶惧不安,好几个人从娥山回来就大病了一场。”

“真可怕...这段时间还是不要上娥山了...”

---

“好无聊,好无聊啊...”

夏日蝉鸣声中,不断传来茯神鸢百无聊赖的声音。

他躺在圆木桌旁凉席上,用双手枕在脑后,支着一条膝盖,翘着二郎腿。

“难道是天气太热,恶鬼邪祟也都躲起来避暑了?”茯神鸢颠着翘在空中的那只脚说道,“好久没见到它们,还怪想它们的...”

“啊...我需要它们啊!我才新练了一招风狂歌...好想试试手啊...”

茯神鸢自言自语着,在凉席上不耐烦的翻了个身,“白雅哥...”他扒拉在桌边,抬眸看向白雅,“别看了,陪我玩嘛...”

白雅正端坐在桌旁,一手抬着茶碗,一手的指尖轻轻卷动铺在桌上的红琉璃轴,目光片刻不离那卷发黄缣帛上的文字。

“白雅哥...”

“昨天张真遥和沈香祖才来与你切磋玩闹,今天又按耐不住了?”白雅终于抬起眼眸看向他,“要是真那么无聊,就过去帮惊梦的忙。”

茯神鸢闻言瘪了瘪嘴,挑眉望向对面。

“咚咚咚...”

一阵阵闷响从对面传来,惊梦正盘脚坐在凉席上,脚弯里放着一个灰色的石臼,声音正是从石臼里发出。

阿律就跪坐在惊梦面前,手里抓着一把晒干的丁香花蕾,睁着大眼睛认真的注视着惊梦,只要惊梦朝他点头,他就谨慎的将手里的丁香放进石臼里。

惊梦正在做一种名叫浮梦的香丸,自从阿律疰夏痊愈以后,他却开始做噩梦了。

但别看他晚上睡不安稳,白天精神却好极了。

惊梦,白雅和茯神鸢却和他截然相反,他们因为担心夜里一直在哭喊的阿律,晚上都睡得很轻很浅。

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惊梦总是在想。

可是第二天问阿律的时候他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所以惊梦决定做浮梦香丸,只要在阿律睡着的时候点燃一粒,缭绕的香烟就会将他的梦境整个呈现出来。

无论是什么在小天狗的梦中作祟...我都绝不会轻饶!惊梦边用力捶着石杵,边挑眉嘀咕。

茯神鸢看着惊梦额头上隐约出现的青筋,悄悄吸了口气,决定还是不去招惹她微妙。

“唔唔...”阿律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他的小手已经伸到了装着丁香的竹盒中。

“够了够了。”惊梦打量了一眼石臼里面被捣成粉末的丁香,对阿律抿唇一笑,然后便准备去拿桌子上刚刚磨好的沉香末,阿律一挺身,两只小手赶快端起盛着沉香粉末的碟子。

“唔嗯嗯...”

“好,你来倒。”惊梦点头。

“这小狗这么勤快...”茯神鸢杵着下巴看着阿律,“小狗,过来,来给哥哥扇扇风...”

茯神鸢话音刚落,就立刻得到了阿律的白眼一个。

“不乐意?”茯神鸢痞劲上来了,“小狗,我昨晚可是给你扇了一晚上扇子,你看我这黑眼圈...就是你小子给熬出来的!”

阿律害怕的稍稍朝惊梦身边靠了靠,一脸委屈。

“阿鸢...”惊梦咬着牙,徐徐抬眸盯向茯神鸢,“说那么大声干嘛!你吓到他了!”

茯神鸢怔了一下,“吓到他?惊梦,我又要和你重复一遍在云鹤江吟的时候这家伙有多厉害了...他可是....”

“凭一己之力召唤出星魄全灭了邪祟。”惊梦都不等茯神鸢说完,就接着说道,边说着海边用袖子帮阿律抹掉鼻头上的的汗珠,“阿律救了姐姐。”

“喂,你说的好像没有我什么事似的,我为了救你,也是...也是...”茯神鸢非常不满,一面说着还一面撸起袖子找什么,“你看!也是负了伤的!”

惊梦看向茯神鸢手臂上淡得都快要看不清的一道疤痕,她沉默了片刻,头上的青筋有一次浮现,“那条疤...明明是你在林子里练功的时候被树枝挂的!”

“骗子!”阿律站起身朝茯神鸢比划道,银口罩里还发出一声不削的“嘁...”。

茯神鸢气血攻心,看着阿律眉梢一挑,刹那间就原地腾起,阿律见状,一双金绿色的眼睛眨了眨,不待多想,赤着脚就往花庭中跑,两人你追我赶,追得满庭打嫣儿的花都飞了起来。

惊梦笑着看他们在花庭中追逐打闹,半晌后才偷偷瞟了一眼白雅,他依旧如玉雕一般安坐于蒲垫上,专心的读着桌案上的古籍。

惊梦抿唇淡淡一笑,继续低头捏浮梦香丸。

茯神鸢和阿律正在闹着,一袭薄罗蓝衫的裴棠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瘦瘦小小的僧人。

茯神鸢抬起头看向花庭里出现的二人时,突然一惊,他猛的直起身子,抓起阿律就往身后藏。

“怎么是你!喂!我可没再去过灵感寺!”茯神鸢赶忙说道。

听茯神鸢这么一说,倒是让白雅难得的将目光从帛卷上移开。

惊梦也觑眼看向随裴棠来的人,正是前段时间因茯神鸢乱砍竹子,上门兴师问罪的灵感寺老方丈。

但他此刻慈眉善目的站在庭中,朝野花堂前廊下的众人颔首。

“阿鸢别慌,”裴棠笑道,“弘行方丈这次不是来找你麻烦,而是来请你们帮忙的。”

“帮忙?”惊梦挑了挑眉。

这时白雅看了惊梦一眼,惊梦立刻会意,遂将捏好的香丸放到一旁,站起身朝老方丈行礼,“老方丈,发生了什么事?”

“巫女姑娘,近日落花溪附近频频传出女子凄惨哭声,”弘行方丈忧心忡忡的说道,“恐怕是闹妖邪了...”

茯神鸢顿觉的背后一阵凉,大热天的竟然打了个寒颤,“凄惨的哭声?”

“嗯,”弘行方丈满脸皱纹的脸浮现愧色,“说来是贫僧无能,至今不知道是什么妖邪发出那样凄厉又渗人的哭声...”

“天气炎热,还请老方丈到廊下喝杯冷茶慢慢说吧。”白雅起身,朝弘行方丈说道。

“这...”弘行方丈皱着一对白眉,有些犹疑。

“弘行方丈,您顶着这火辣的太阳爬了一路,”裴棠宽慰道,“还请休息片刻吧,放心,惊梦和神龙君一定会帮忙的。”

听闻此言,弘行才点点头,抬手抹了一把汪在脸颊沟壑中的汗,恭谦的朝众人做揖道,“好吧,那就打扰了。”

“唔?”弘行方丈刚解下头上的斗笠,正要落座时,才看见躲在茯神鸢和惊梦身后的阿律。

他正探出半个脑袋,好奇的打量着他。

弘行方丈用像老松树皮一样的手扶着桌子费力的盘腿坐在凉席上,对他慈爱的笑了笑,“小家伙的热病好些了吗?”

阿律一听,倔强的侧过脸去,满脸写着拒绝不回答。

老方丈顿时有些尴尬。

白雅苦恼的笑笑,“阿律已经好多了,还多谢老方丈宽容大量,不与阿鸢计较。”

“欸...”弘行摆了摆手,一脸羞愧,“今日有求于诸位,还能得到盛情招待,贫僧真是愧对。”

“老方丈哪里话,”白雅朝他递出一碗冷茶,“和我们说说吧,落花溪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噢,”弘行谦恭的接过瓷碗,说了起来,“那哭声...大概是出现在三日前。这段时间雨水多了,所以在落花溪附近避暑纳凉的人也少了许多。可还是有那么几位会在溪边过夜...”

时至亥时,夜幕已经完全笼罩山林。睡在凉席上的几人忽闻深林中传来隐约的啜泣声,有耳尖的人立刻惊起,畏畏缩缩的撑着灯笼就往林中打望,只听见哭声,却不见人影。

“奇了怪了...”那人赶快摇醒身边的人,“喂!喂!快醒醒!”

“怎么了?”友人揉着眼睛,不高兴的问道。

“你有没有听见哭声?女子的哭声?”

且不说友人是否听到了哭声,但只听他这问题,就被吓得瞬间清醒了。

“你...您说什么?”友人起身问道。

“你听...”那人抬起头,一边做聆听模样一边说道。

友人只好随他侧耳倾听,开始时只听见夜风穿过树林,树叶沙沙作响。片刻后,友人猛然察觉,果然有呜呜咽咽的声音裹挟在风中。

两人顿时惊起,没过一会儿,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开始变得诡异绵长,一直回荡在整个树林中。

“有鬼!有鬼啊!”两人同时弹跳而起,呼喊声惊醒了溪边所有避暑的人。

“那几人被吓坏了,”弘行放下手中的茶碗说道,“他们惊慌失措的逃到灵感寺,贫僧知晓了缘由后便带着弟子点灯夜巡,想找到那哭声的来源...却一无所获...”

“老方丈您听到哭声了吗?”惊梦微微蹙着眉头问道。

“听到了,确实是十分悚人的哭声...”弘行方丈一脸沉郁的说道。

“现在晏城百姓都在传,说娥山上闹鬼。”裴棠道,“大家都不敢再到山里来了。”

“那不挺好吗?”茯神鸢闻言笑道,“我们终于清净了!我和阿律也能再到落花溪玩了!”

惊梦斜瞪了他一脸,他立马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笑容。

“会不是是大青、小青那两姐妹来了?”惊梦侧过脸望向白雅问道。

“若是如此,请她们离开就好了。”白雅说道。

“大青小青?”

裴棠,弘行,茯神鸢和阿律都疑惑的望向惊梦和白雅。

“那两姐妹喜欢哭丧,只要路过的地方有尸体,不管死去的那人是谁,她们都会停下来大哭一场。”

“哈?还有这种爱好?”茯神鸢眨着眼睛说道。

弘行闻言却一直拧着眉,望着手中的茶汤,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方丈,难道还有别的事情?”裴棠问道。

“那个...林子里确实还发生了另一件怪事。”

“哦?”惊梦皱起眉头,“什么怪事?”

“昨夜贫僧再带弟子去寻哭声时,发现落花溪那片树林里竟然长满了蓝幽幽的百子莲...前天夜里明明都还没有的...”

“还有这种事?”惊梦愕然道。

弘行点头,叹道,“那一片片的幽蓝,是贫僧我在灵感寺五十年都没见过的景象...”

“百子莲...”白雅喃喃着皱起了眉头,“刚好如意和昭雨都不在,看来入夜后,我们得亲自去一趟了。”

“入夜?”弘行皱了皱眉,“入夜后阴气盛行,神君不担心吗?”

白雅眸眼一弯,微微笑道,“有惊梦在,老方丈不必担心。”

惊梦最喜欢听白雅这样说了,虽然没有明夸她咒术厉害,但总有一种她十分重要的感觉。

就为了这种被看重,被倚赖的不可或缺感,惊梦能豁出性命。

然而确实,她或许也没想到,在一年后的今天,她的确真的那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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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鸢真是越来越有兄长的样子了。”裴棠提灯说道。

“怎么?就因为他主动说在家陪着阿律?”惊梦挑眉问道。

“是啊,换以前,不都是闹着脾气要跟出来吗?”

“你知道为什么吗?”惊梦问道。

裴棠愣了一下,就见惊梦目光幽幽的看着他,“因为阿鸢其实...怕鬼...特别怕...女鬼...”

裴棠咽了口口水,谁不是呢?

惊梦见他被吓得眼神发直,还频频口水,便嗤笑一声,背着手朝走在前的白雅和弘行走去。

裴棠目光畏怯的环视一圈黑漆漆的四周,赶忙快步追上去,“惊梦,惊梦...你等等我...”

“阿鸢是因为自己从小就遭受苦难,所以才会特别想保护阿律...”

刚走上来的惊梦就听白雅这样说道。

“哦...”弘行感叹了一声,手中的灯笼微微一晃,“原来那孩子还有这样的经历...”

“虽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痞气十足的模样,其实心地真的很善良。”白雅又说道。

“确实是这样,”裴棠跑了上来,赞同道,“我一直觉得阿鸢有一种江湖中人才有的侠义心肠!说到这个,我还和长弈讨论过呢...”

“哦?”惊梦问道,“讨论了些什么?”

“我们阿鸢要是配上长枪短剑,鲜衣怒马的在晏城走一遭,那得引来多少遐想?恐怕茶馆酒楼里的那些文人又有写不完的话本故事了...”裴棠一脸自豪的说道。

惊梦闻言撇了撇嘴,但眉眼里也尽是骄傲的笑意。

“真是羡慕你们啊...”弘行忽然感慨道,“年少时就能遇到这么多至交好友...真是难得。”

惊梦和裴棠皆微微一怔,对视一眼叫唤了个眼神,欣庆的往前走去。

“确实很难得。”白雅看着他们的身影,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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