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只镯子就是福气了?”站在舒王妃身旁的苏一笑道,“花魁娘子也太没见过世面了。”
柳玉娥皱眉微嗔,瞪了一眼苏一,转眸看向舒王妃,只见她拨了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翡翠镯子,唇角的笑容随和得令人发怵。
“苏一,你怎能这样说话?”舒王妃笑着看了苏一一眼,“平日教你的礼数都忘了?”
苏一赶紧朝舒王妃微微屈膝,“苏一知错了。”
惊梦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这是什么和什么?怎么看不明白?不是要找黄仲拿咒母吗?耽误在这上面做什么?
她还没想明白呢,就听舒王妃说道,“不过...”
王妃忽然敛了笑意,问道,“听花魁娘子一直叫我姐姐?”
舒王妃说着不紧不慢的转向李赫方,“殿下,那我是不是该回她一句妹妹?”
李赫方一听,咽了口口水,脸上陪着笑,侧过脸就瞪向冯图,眼中竟然露出了凶光。
“王妃说笑了,”冯图收到了危险的信号,舔着嘴唇说道,“怎么能自贬身份和歌妓姐妹相称呢!”
一直在看戏的崔则进听到冯图此言,心中不知怎地也略感不快,他抬眸望向冯图,仔细观察他是否有意指桑骂槐。
“柳玉娥...”冯图此刻哪能想到此节,根本顾及不到崔则进,忙招呼柳玉娥道,“今夜酒喝得多,冒犯了王妃还不赶快道歉!”
柳玉娥冷哼一声,“确实是玉娥逾越了,是该道歉,那就让玉娥弹首桃花仙向王妃赔罪吧...”
舒王妃仰着下巴对她笑了笑,却听她又说道,“不过玉娥恐怕要先和王妃说一说这曲子背后的故事,这样王妃听来才有意思。”
李赫方一听,赶忙制止道,“弹就弹,还说什么故事?!”
说罢,李赫方又望向冯图,冯图浑身冒汗,当然不是因为酒的作用,他扯了扯黏在后背的薄袍,还没想到怎么应对,只听王妃笑了一声。
“还有故事?好啊,那就说来听听。”
柳玉娥抿嘴一笑,“这桃花仙...谱的是一位皇子和烟花女子的故事。”她说着特意抬头望了一眼李赫方。
“哦?”舒王妃挑了挑眉,斜瞟了一眼李赫方,吓得李赫方赶紧别过脸去,不敢与她对视。
“有一日,皇子带着他心爱的女人在林中驰骋游猎。不经意间...他们误入了一片桃花林,然后在一棵茁壮繁茂的桃树下遇见了桃花仙人,众人皆知桃花仙人执管姻缘,仙人一眼就能看出皇子和那女子的前世缘分,便在桃花树下赐予了他们永结同心的良缘...”
惊梦一听,高高挑起眉,勉强抿着唇角憋住了笑。
李赫方却无助的咳了起来,这次咳得可真是厉害,咳得一股子红热从脖颈一直涌到了耳根。
“殿下,你怎么了,你没事吧?”舒王妃问道。
“没事...没事...”李赫方擦了擦嘴角,“只是被呛了一下...”
“噢?不知道舒王殿下有没有带王妃去过琼川別馆游猎?”柳玉娥突然眨着大眼睛问道,“別馆后面就有一大片桃林。”
“琼川別馆吗?”舒王妃咬着牙笑道,“似乎是没有。”
李赫方咽了口口水,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真遗憾...姐姐,不如我们下次一起去吧?”柳玉娥嗲嗲的笑道,“上次崔庶子还在桃花潭钓到几尾大鱼呢。”
本是在看戏的崔则进突然被点名,不禁也惊慌的咳了几声。
“哦?”舒王妃望向崔则进说道,“则进,我前几日还和你家夫人品茶呢,她一个劲和我抱怨说整日不见你人影,原来是去別馆钓鱼了呀?”
崔则进一听,苦笑道,“那是很久之前了!这些日子不着家,的确是春坊事务繁多...”
“不是吧?”柳玉娥笑道,“崔庶子昨日不是才去找了我们茱萸阁的含闻姑娘?”
这柳玉娥今天是吃错东西了吗!崔则进盯着柳玉娥那张号称国色天香的脸,咬紧了后槽牙。
“不过花魁娘子,”舒王妃说道,“琼川別馆那么偏远又老旧,我以为你是见过世面的...”
舒王妃语带讥讽,柳玉娥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抬了抬小巧的下巴,脸上始终带着微笑道,“別馆虽然老旧,但是山中景色宜人,还有不少珍奇野兽,玉娥以为这是别处都无法比的...”
听到柳玉娥将珍奇野兽四字说出口时,舒王妃简直觉得是天上掉了馅饼,眸光一动,赶紧接了话头,“看珍奇野兽还需跑到琼川別馆?”
柳玉娥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舒王妃以轻蔑的口吻说道,“也是,没见过真正金贵的,也只能把那些寻常的当做宝贝。”
“王妃真是说笑了,”柳玉娥挑眉道,“玉娥好歹也是晏城魁首,金斑狸奴,蓝眼豹奴,恐怕没有什么是我没见过的...”
“这个嘛,花魁娘子就说大话了...”舒王妃笑道。
柳玉娥瞬间被她讥讽的笑激怒,也冷笑一声道,“那还请王妃说一个来听听,有什么珍奇是我没见过的?”
舒王妃心中暗自舒了半口气,脸上却故作玄虚笑道,“说出来怕吓到花魁娘子...”
柳玉娥黛眉一挑,“我可没那么金贵娇弱。”
“哦?”舒王妃笑笑,眸光幽幽的看向柳玉娥,“那花魁娘子见过...妖怪吗?”
此言一出,二楼众人一阵骚动。
惊梦睁大眼睛,放在膝上的手逐渐捏紧。
“妖?妖怪?”
席上众人惊诧的面面相觑。
李长弈眉梢微微一扬,看向三哥李赫方,李赫方正满脸惊愕,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舒王妃,然后望向崔则进。
崔则进脸上的表情似乎都冻结了,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他大吃一惊。
“什么?”柳玉娥一脸不相信的笑道,“妖?”
舒王妃傲慢一笑,表现得像是一个因争风吃醋而不顾一切,失去理智的女子。
“殿下,崔庶子,你们难道都没有向这位花魁娘子提过吗?不应该啊...天天都待在一块的人,却不与她分享王府里养着金贵妖怪的事,真是你们的不对了!”
李赫方抬起手无力的摆动,嘴唇张合着想解释什么却没骨气发出声音。
崔则进脸颊憋得通红,脸上却在赔笑,喉咙里发出的呻吟就像个正在溺水的人。
“若真有妖,那就请王妃把妖带上来让玉娥见识见识。”柳玉娥不服的说道,“否则无论王妃怎么说,都恕玉娥难以相信。”
“就是,妖怪这东西都是画本子里的传说,世间怎么可能会真有?”
有歌姬附和道。
“说有鬼我还相信,说有妖...”歌姬捂着嘴笑着摇摇头。
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舒王妃都有些把持不住内心的激动了,她站起身说道,“好啊!那本王妃就让你们心服口服,殿下...让黄仲将团团和香丹带来给诸位娘子见识见识吧!”
李赫方赶紧瞄了一眼崔则进,崔则进舔着干裂的嘴唇,一下子没有了主意。
“殿下?”舒王妃看向舒王李赫方。
李赫方只好点头答应,朝楼梯口唤了一声,“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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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饷儿,楼梯上终于传来了阵阵脚步声。
舒王妃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她稍稍移了一下坐姿,装作不经意的朝惊梦那边望了一眼,惊梦冲她微微颔首,要她继续保持镇定。
舒王妃暗自深吸了口气,转眼间就见一身黑色斗篷出现在了楼梯口。
伏妖人走在前,小妖讙团团被拖在后,它胆怯又不情愿的挪动着爪子,半天才跟着伏妖人站到了二楼中央。
“隐门八品,伏妖人黄仲...”惊梦咬着牙,目光在那人身上极快速的扫视了一遍。
黄仲全身笼在斗篷之中,头上的兜帽压的很低,只露出了形状怪异的下巴。
黄仲冲舒王和王妃拱手鞠了一躬,见他伸出来的手上裹满了白色的绷带,舒王和王妃都诧异的抿了抿唇角。
李长弈和裴棠也正在细细的观察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伏妖人。
其他人的目光却都只在翼望山的小妖讙身上。
“这世上还真的有妖...”柳玉娥紧皱着眉头,看着独眼妖讙难以置信的喃喃。
小妖讙一身金黄色的毛发在烛火的映衬下闪着微光,它蜷缩着身子,眨巴着脸上唯一一只大眼睛胆怯的东望望,西瞄瞄。
它在寻找白雅。
刚才在旧宅中,就在伏妖人黄仲出现的瞬间,白雅隐于一片星云之中,他用温蔼的声音在妖讙的耳畔安慰道,“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都看着你。”
舒王妃瞧它身后那三条狐狸一般的毛绒尾巴正软软的耷拉在地上。知道团团现在定是怕极了。
“得速战速决。”她心中打定主意道。
柳玉娥越看妖讙,心中越加生出恐惧,她抱着琵琶缩到了冯图身后,小声问道,“这妖怪...不会吃人吧?”
舒王妃斜撇了一眼柳玉娥,语带嘲讽的笑道,“你当妖怪是人,什么都吃?”
柳玉娥难得的没有再反唇相讥,只躲在冯图身后窥望着妖讙。
“托花魁娘子的福,你们才能开这眼界,”舒王妃高傲一笑,敛袖说道,“这只妖怪名叫团团,是我取的名字,还有一只通身都是火红的羽毛,我给取名叫香丹,咦?黄仲,”她面带微笑,故意问道,“香丹呢?怎么只带了团团来?”
黄仲迟疑了片刻后拱手说道,“回禀王妃,香丹...跑了。”
“跑了?”舒王妃脸上笑意顿时消逝,愠怒的问道,“怎么会跑了?”
“王妃您是知道的,”黄仲说道,“这些畜生生性狡猾,逃跑一两个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我记得...好像跑了不只一两个了吧?”舒王妃凝眉,“这么多妖从舒王府跑出去,要是扰乱了晏城百姓,惊动了圣上...”她说着故意瞟向崔则进,“让我们殿下该怎么解释?”
崔则进脸色一沉,思忖了半天没有说话。
“殿下,”舒王妃用夸张的惊愕神情说道,“那四只眼睛的香丹可是长着翅膀的!要是飞到不该飞的地方...吓到不该吓得人...”她说着轻轻捂住嘴看向崔则进,“崔庶子,黄仲可是你领来舒王府的,到时你要想好怎么解释才好。”
听舒王妃当众把责任推到自己一人身上,崔则进后背立马冒了一身冷汗,他不假思索,猛地从圆垫上跳了起来,瞪向黄仲问道,“你这废物是怎么做事的?连几只蠢妖都看不住?要是上面怪罪起来该怎么办?!”
崔则进手舞足蹈的怒骂一阵,见黄仲居然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完全没有想要请罪的意思,心中怒火更是蹭蹭蹭的往外冒。
“黄仲!你是耳聋了吗?本庶子在和你说话,你听不到是不是?”崔则进骂道。
“庶子大人别担心,”仍旧将头埋在兜帽下的黄仲转过身看向他,语气平静的说道,“那些出逃的妖怪是不可能惊动圣上的...”
“不可能?为什么?”崔则进问道。
“因为它们没命去惊扰任何人...”黄仲阴森森的说道。
闻言,惊梦瞳孔骤然一缩,暗自咬了咬牙。
“大人请看,”黄仲指向小妖讙说道,“它们脖子上都戴着这样的伏妖箍,伏妖箍是由我手上的咒母统一控制,只要我一念咒,咒母就会立刻控制伏妖箍吸走这些妖怪身上的精气,换句话说,我要让它们在片刻中精竭而亡...易如反掌。”
果然如惊梦所说...舒王妃暗自倒抽了口寒气。
小妖讙听到黄仲这话,四只小爪子哆嗦着一软,趴到了地上,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喉咙里还发出一阵阵害怕的呻吟。
舒王妃看了妖讙一眼,立马就调整心情冲黄仲冷笑道,“咒母?真的假的?怕不是你担心被罚胡诌的吧?”
李赫方一听,撇眼瞧向黄仲,“王妃说的是,我怎么从未见你拿过什么咒母?”
“殿下,王妃,咒母是每个伏妖师秘密炼就的独有咒器,是不会轻易拿出来与他人看的。”
“哦?真的假的?”舒王妃质疑道。
“黄仲不敢胡言乱语,总之,请舒王和王妃不要担心,只要带上了我的伏妖箍,没有我的咒母,就算是神明临世,都无法解开。既然无法解开,那我要取它们性命,就是随时随地,轻而易举了。”
“口说无凭啊黄仲,”舒王妃撇嘴一笑,“说的神乎其神,倒不如拿出来我们看看。”
“这...”黄仲犹豫的埋下头。
“黄仲,你有没有自知之明?”见黄仲迟疑着不动,苏一鼓起勇气斥道,“我们王妃要看,你扭扭捏捏,成何体统!”
“恐怕根本就没有咒母这个东西吧?”舒王妃以咄咄逼人的口吻说道,“黄仲,你当真觉得我们这些人是好糊弄的?”
黑斗篷下的黄仲不知是何表情,他始终弓着腰,脸也被大块阴影覆盖着。
“让你拿出来你就拿出来!”舒王摁着太阳穴,朝黄仲吼道。
凤翼楼上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黄仲身上。
“是...”
终于,斗篷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虽然极不情愿,但黄仲还是将咒母从怀中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