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脚下有一处庭院,小小的,却一点也不显窄。
里面种了油桃和枇杷,三两棵枣。
小水塘的水是流动的,水渠和大缸旁边有几盆粉嫩欲滴的水仙花,低首摇曳,风中盎然。
三开面的厢房,分了东西两厢,以及一个客厅,挂着几幅恬淡的山水鸟鱼虫。
南面那间伙房隔出来一个小书房,正值辰时,里面传来稚嫩的读书声。
读的是些什么,听不大清晰,倒是声音足够清脆响亮。
书房里摆着一个矮矮的书桌,三面环着书架,书籍摆放得整整齐齐,散发着淡淡的古朴油墨气,馨香好闻。
书桌前端坐着一个女娃,扎着总角,粉雕玉琢,极为可爱。
她认真地一字一句读着,翻页的时候,要换上好长一口气,而后偷偷摸摸地瞧上旁边一眼。
旁边坐着的是她的教书先生,穿着一身素净简朴的白袍,温文尔雅,风流倜傥。
手里拿着一卷册子,一页能看上好久。
今天看这页,明天也看这页,后天说不定,可能又翻到前页去了。
上面的数字线条符号她没一个能看懂的,只觉得是乱麻麻的一团。
某天夜里,她曾经好奇得哀求让先生教会她,先生只用了一分钟就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看,这里是两条线,一条叫空间,一条叫物质,它们就是我们所处这个世界的本质,也就是这一页纸上的内容。”
她兴奋叫道:“我会了我会了!”
而后又疑惑:“那它们没有变化啊,只是两条线而已。”
白衣先生笑道:“确实没多少变化,再多的交点都是一个固定之数,如同死物。那如果再加上这一条叫做时间的线呢。你猜猜它们之间会有多少种变化。”
她眨巴大眼睛,好奇道:“多少种?”
“无穷尽也。”
他指着册子上的一页,一条崭新的线条在上面出现,只是一个瞬间,那原本在纸上干巴巴的“空间”和“物质”,变成了密密麻麻的一团,甚至还在不断延伸,到了下一页,又到了下一页,直到一整本册子呼啦啦地开始翻动起来。
女娃震惊地看着那迅速翻动的书页,果断摇头道:“先生,我不学了。”
而后又问道:“那先生日日看夜夜看,是想要...”
白衣先生点头:“对,我想算出其中的一个答案,一个至少我能接受的答案。”
“先生真厉害。”女娃吐吐舌头,缩回被窝。
夜色之下,伴随着女娃平稳地呼吸声,白衣先生专注地看着那本册子。
他的指肚摩挲那道名为“时间”的黑色丝线,那是他毕生精力不断努力的成果。
无穷尽的变化,自然便有无穷尽的可能,种下的因,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果。
他自顾自喃喃道:“我在等,等那唯一的变数,穿过无穷尽的时间线,变成那唯一的可能。”
......
但是今日先生好像意不在此,正伸出右手,伸出手来正在逗弄窗台上那一丛盛放的甜甜花,有些闲情。
先生的手宽大又干净,指节很长,骨节分明,青筋浅浅,在娇嫩的花瓣上轻抚,有一种说不明白的魅力。
这就是她没有继续往下读的原因。
白衣先生认真听完她诉说原因之后,沉思点头,表示认同。
然后奖励她默写自己名字十遍。
“啊?”她那小小的脸蛋上很快便升起了乌云。
虽然她的名字只有二字而已,但是先生要求写的字,可是极为耗费精气神的,一笔一划都得用足心气,不单单是手上的力道而已。
但她怎么会不听先生的话呢。
小身板坐得笔直,提笔的模样极为精神,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只是那脸蛋鼓鼓的,像是憋足了一股气。
“竖、横折、横、横、竖...申。”
“点、横钩、撇、竖、点...鹤。”
先生那揶揄的语气也在此时响起:“哦,原来你叫申鹤啊,真棒!”
小申鹤的脸蛋上浮现出淡淡的绯红,不服气道:“先生的我也会写!”
白衣先生温和笑道:“行,那等下教你怎么写我的名字。”
小申鹤两眼放光:“真哒?!”
她还不知道先生叫什么名字呢。
白衣先生笑着点头,正要开口的时候,突然太阳望向窗外,看着那庭院下被树荫遮挡的院门。
“但是要稍等一会儿,有客人来了。”
小申鹤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院门,下意识疑惑道:“客人?”
“嗯,不如说,是一条线。”先生回了句古怪的话。
她可是记得,当初先生带她来此,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途,最终在一片人迹罕至但是景色秀丽的深山中定居,甚至一砖一瓦都是先生亲手搭建的。
按照先生自己的话来说,自己都不记得怎么来的,那现在怎么可能会有客人来访?
就在她的小脑袋瓜转动之时,先生已经前去打开了院门,门外确实站着一人。
和先生一样高大,穿着脏兮兮的灰色袍子,脸刚好被先生挡了个真切,其余的啥也看不清楚。
院门后站着的白衣先生凝视门外的人许久,蝉鸣风声,阳火灼烈,他只在乎门外那人。
白衣先生眼中各种情绪升腾。
欣慰,迫切,激动,心疼,荣幸...
太多太多的话,在二人对视中已经聊过了大半。
白衣先生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客人,最后开口说道:“你来啦。”
门外的人影擦了擦自己干瘪发白的嘴角,也不在乎身上的血污和陈旧破烂的袍子,灿然一笑道:“我当然要来。”
“找了多久?”
“三千六百万。”
这个数字提起,二人尽皆会心一笑。
“啪。”沉闷空气里一响,两手相握。
他们异口同声道:“在下苏悯,幸会幸会。”
ps:尬住,哈哈,应该是两天前就发的章节,忘了。所以今天就两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