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万里，有个村镇。
此时晴空万里，一点云彩都没有。
只不过此时的村镇死气沉沉，平日里的道路上见不到一个人，养在庭院里的鸡鸭在路上随意行走，猪牛在门前的菜地里翻滚，早早地就已经把菜地搅成一团乱麻，只剩地皮。
有些门户前的门还敞开着，只是不见房里有人，家具完好，柴米油盐齐全，若是打开米缸一看，米虫也还在撒欢，并未缺斤少两。
村里有一家小院，杂草丛生，很是荒凉。
二进院生长着一棵巨大的古树，老藤虬历，垂落如雨，数百根藤蔓与大地相连，每一根都有环保粗细，上面的树皮一个季度就剥落一次，像是周期生长的花朵。
它荫蔽上下，遮天蔽日，若是站在树下，看不到天，若是远望枝丫，也看不到头。
但是在晴空之下，却根本就看不见这棵参天巨树，只有一个安静的村庄而已。
安静到死气沉沉的村庄。
这里早早就变成了两个世界。
树冠之上蒸腾出黑云，他从地下汲取养分，枯叶落满了一层又一层，年复一年，筑成了夯实的土壤。
当年那座坟包，早就不见踪影。
树下倒是长着一朵小花，六片叶子，白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生机勃勃，很是好看。
此时此刻，有一阵风吹来，小花随风摇摆，好像舞出几道声响。
“醒醒...先生？”
“先生？”
“快醒醒...”
朦胧的声音从耳边轻轻传来，逐渐有了实质性的重量。
苏悯缓缓睁开眼，只感觉自己的眼皮好像被粘在了一起，就连睁开的时候，都能听见眼皮微小的撕裂声。
但是好歹能睁开眼睛了。
苏悯眯起眼睛，上下扫视，才发现是一个黑不溜秋的山洞。
洞顶的石壁绵延出一条曲线，沟缝里水盈盈的，凝结出一滴水珠。
苏悯脑袋晕晕的，目光呆滞，看着那滴水珠从小到大，然后成为闪亮的光点，飞速落下。
他感觉自己的嘴唇一凉，湿润的感觉从嘴唇迸发，然后逐渐蔓延进嘴里，在舌头上产生甜丝丝的味蕾。
还真挺甜。
苏悯如是想着，尝试转动自己的脑袋，以微小的幅度转动，感觉很生疏，并不是很简单，有种刚接上脖子的感觉。
“先生？”
耳边传来了一道微弱的呼唤声，声线细嫩，听起来很是虚弱。
苏悯用力转头，好不容易才看见了身边坐着的那个身影。
黑乎乎的一片，就着一点微弱的光，能看出来一个小脑袋，头发披落到肩，应该是个女娃。
他张开干涸黏连的嘴唇，说道：“扶我起来。”
声音很是沙哑，像是干涸的枯井，鼻息间带有井下空洞的回响声，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那小小的身影呆了一下，而后双手撑地，看样子有些吃力，喉咙里发出了几声痛哼。
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苏悯皱了皱眉，紧接着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下冰冰凉凉，一条手臂伸入他的脖颈下，想要用力将他的头抬起来。
但是效率实在是有些太低了，苏悯感受着那股娇弱的力量，有点不耐烦：“能不能快点。”
沙哑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让那用力的女娃愣了愣，“啊！！”她嘴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叫喊，还夹杂着害怕。
她用上了吃奶的劲，想要将苏悯抬起来。
他心里有些浮躁，终于开始自己用力，没想到的是，好像是刚才那一滴水珠的原因，自己的体内竟然还残存余力，竟然很轻松地就坐了起来。
苏悯一个起身，身后又噗通一声，他回头细看，身体的力量重新恢复的同时，眼睛也适应了洞内的黑暗。
他看着那躺倒在地上的女娃，小小的身体上不少皮肤都裸露在外，伤口斑驳纵横，有些已经结上了血痂，有些好像是因为用力，伤口重新崩开，刚才自己闻到的血腥味，就是从上面传来的，侧脸上抹了好几片血迹，看不到模样如何。
看着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痛哼的女娃，苏悯低头打量自己的衣服，白衣上沾染了不少。
他有些嫌弃地拂了拂，而后对那女娃说道：“起来吧，将此地的情况与我详细说说。”
“嗯...”痛到只能用鼻息回应的女娃张了张嘴，倒是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苏悯摇摇头，有些无奈道：“那你自己在这躺着，若是你努努力能提供点消息，我倒是不介意救你一命。”
他站起身来，随意蹦跳几下，活络筋骨，有些惊喜道：“还不错，没什么问题，就是这衣服，脏得实在不好看。”
苏悯擦了擦那血迹，发现无法抹去后，就打算重新换上一件，突然又转念一想，蹲在地上，对那女娃说道：“你看这，可是好贵重的衣服呢，把你卖了都还不起，你说该怎么办？”
他捏着下巴，翘起嘴角道：“要不就卖给我吧，反正在这地方也没人能帮你了，那我若是要再救你一命，哎呀，这可真是便宜你了，两码事只作一码算。”
“怎么样，你答应不答应？”
他看着女娃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额上的冷汗大颗大颗下落，呼吸沉重，已经神智模糊了，就像一只将死的小兔子。
苏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一点出手的意思都没有。
与他无关。
只是下一刻，他看向山洞某处，眉头竖起，身上爆发一股凛冽的煞气，只是稍纵即逝，又被控制住。
“看来力量恢复得不错。”他揉捏自己的手腕，一个步子迈入黑暗之中，与其融为一体。
紧接着，他刚才所看的那个方向，飞进来一道白色的流光，带着山崖间的寒风凛冽，刺骨逼人的气息扫视周围一圈，在察觉没有异常后，才解除限制。
是一个极为好看的女子。
黑暗中的苏悯扫过她身上如清水般的羽袍，头上插着一片夺目的尾羽做簪，眼尾印着小巧明亮的光点。
她的声音在洞内回响，“刚才明明察觉到了妖邪的气息，是这女娃？不是，这股气息...既犯孤辰，又冲劫煞，好重的杀气。”
那女子转过身来，衣袖一拂，便能看到山洞里到处都是血迹，有些被撕裂的皮肤结成细条，就这样挂在石壁上。
这里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但是胜利者也很显然...
女子呵出一口白飘飘的仙气，吹拂在女娃的脸上。
不一会儿，那粘连着血丝的睫毛微微颤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便是下意识地要往后退。
“无妨无妨...”女子扶住她的肩膀，轻声道：“已经没事了。”
“你可愿随我到山上去，你这伤势虽然已经被我暂时克制住，但是命格使然，你呆在山下，劫难缠身...”
女娃微张发紫的嘴唇：“不...不去...”
“嗯？”女子的声音冷了起来：“这可不是在与你打商量，与我走吧。”
说罢，便施展力量，想要将女娃带走。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那女娃竟然张皇四顾，大声喊道：“救我...快救我...！”
“我作留云借风真君无数岁月，你倒也是让我开了眼界...”
留云借风真君有些无奈，看着女娃惊慌失措的眼神，双手掐诀，燃起莹莹火光。
“你上前来，这是一根缚魂索，你常系身上，若以后心意改变，与它说即可，我能听见。”
真君看着手里举起匕首的，感受到那股驱邪的气息，心头又是微跳。
“竟然把我当成了邪祟，真是...”
她叹口气，最后瞧她一眼，化成一只仙鹤，振翼而去。
随着她离去，洞内重新陷入黑暗。
苏悯捏着下巴，心底呼唤道：“系统系统，我记得这次的任务，是去寻找山上仙法对吧...那你说刚才那位自称真君的，得有多少能挖的东西？”
他邪魅一笑，眼里像燃起黑色的火花。
苏悯从黑暗中遁显，大步朝着洞外走去。
身后像是响起微弱的呼喊声，他一点都不想搭理。
离得洞口近了，光亮刺他的眼睛发酸，但是就在迈步而出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刺痛。
就像是一把利剑，插进了他的身子和腿。
苏悯踉跄两步，退回山洞里，摸着自己的胸口。
就在刚才，那里好像真的被刺穿了一般。
“这是什么回事？”
他看着前方远去的仙鹤，不甘心地捶打地面。
“可惜可惜！就差一点！
若是把那仙鹤给杀了，要什么不能？只是此方空间是不是对我下了什么限制，真该死，该死！”
他将自己的嘴唇都咬出血来，紧接着侧耳倾听，听到了身后淅淅索索的声音。
苏悯回头看去，两条长长的血痕从山洞里蔓延而出，一双血痕遍布的手臂不断往前，手指扣地，指甲外翻，鲜血直流。
苏悯定睛看去，目光却停留在她的手臂上，那根红绳很是晃眼。
他下意识舔舔嘴唇，笑起来，“天无绝人之路嘛。”
苏悯走上前去，探手伸向那根红绳，只是在触碰的一瞬间，嘴里便惨叫一声。
“啊！！！”
他伸出自己的手掌，上面红光一片，比那阳光带来的刺痛更为强烈。
他眼神阴鸷，上下扫视一眼，听见那已经快要晕倒在地上的女娃还在无意识地呼喊。
“等等我...先生...等等我...”
苏悯的嘴角诡异扬起，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对对对，我是先生，你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