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老板冷笑一声,“你上下牙一磕,就说我毁人清誉,哪只眼睛看见的?”
乞丐一指他脚下的门槛,“店主若诚心解决此事,怎会故意站在门口大声叫嚷?你这一闹,替你吸引过来多少客人,我劝你还是见好就收。”
店老板脸色有些挂不住,生硬说道:“你这人说话好生古怪,谁知道她有没有存什么歹心。你要是不怕,就全吃了它。”
无尤入嘴的第一口就感觉舌头发麻,但他只是停顿了一瞬,就表情愉悦的将一盘菜吃完了。
看热闹的人见无尤吃完还好好的站着,舆论开始一边倒的倒向苏瑾月。
苏瑾月踮起脚尖,看到无尤的背影就要淹没在人群中,她轻快的一路跑着追了过去。
“兄台,请等一等……”
无尤的脚步定住,回过身静静等待苏瑾月飞奔而至。
苏瑾月穿一身雪白道袍,面容白皙清丽,一双眸光风霁月,只用一支竹簪在头顶挽一个发髻。
苏瑾月微喘着,浅笑道:“兄台,还未当面道谢,今天的事多谢你。”
无尤怔怔的看了她几眼,才回了神:“姑娘太客气。江湖行走,谁都会有不便的时候。”
果然,苏瑾月的眼睛又亮了几分。
苏瑾月一指他的右腿:“你的腿……”
无尤手下暗一用力,几道血痕顺着膝盖往下流,人也踉跄了几步。
苏瑾月抢先扶住了他的胳膊,无尤的嘴角几不可见的往上弯了弯。
无尤皱眉道:“准是昨天挨打的伤口又裂了,唉……”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无尤一身狼狈,苏瑾月却毫不介意的跟他并肩而行,还故意放慢了脚步。
无尤一瘸一拐,身边又陪着一位美貌道姑,在大街上很是扎眼,两人却谁都没把别人的眼光放在心上。
“姑娘,是……”
苏瑾月笑道:“兄台不要一口一个姑娘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叫我苏瑾月吧。”
无尤颔首,“那月儿,叫我无尤就好。”
“月儿?”苏瑾月一愣,“师父自小待我严苛,从未有人这么唤我。无忧?怎么会有这样的名字,无忧无虑的意思吗?”
无尤开心的笑了笑,“真的有人可以真正无忧无虑么?是夫唯不争,故无尤的那个无尤。”
苏瑾月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无尤,我看你不像乞丐,你何至于……”
听着名字从苏瑾月口中说出,似有阵阵滚石在无尤心头滚过。
无尤定了定心神,“不瞒月儿。我是个无家无业、无亲无友的人,早年间也有恩师教导,后来骤生变故,师门被灭,我因此在这世间流浪。从上个月开始,天罡混乱,民不聊生,又加上邪祟横生,我一路追来,身上的银两盘缠尽数丢失,这才落得这个模样。另外,我有一件极宝贝的东西失落了多年,暂时还未找到。”
苏瑾月顿住了脚步,不可思议道:“看不出无尤竟也有锄强扶弱的志向,令我感佩!你我何其相似,这番我也是受师命才第一次下山,刚下山就碰上了这么尴尬的事,幸得你仗义执言。”
无尤温和一笑,“一桩小事,月儿以后不必再提。”
苏瑾月脸上一红,握拳放在嘴上,小声嘟囔,“我从未下过厨,做的菜怎么会好吃,难为你还能吃的下去。对了,你丢失的是什么宝贝?”
无尤认真的看了两眼苏瑾月,苏瑾月觉得他的眼睛像无底深海,看不出波澜,好似投什么东西进去都不会有水花。
无尤轻轻移开目光,沉声道:“或许,是我的心吧。”
苏瑾月呵呵一笑,并不当真,“好吧,我就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无尤忽然问道:“那月儿,你可有什么心愿?”
苏瑾月脸上显出光彩,一把抽出佩剑,在空中漂亮的挽了几个剑花,然后潇洒的将剑收在身后,朗声说道:“好说。唯愿我这一生,断情绝爱,仗剑天涯,遇魔杀魔,遇鬼破鬼,荡涤人间浑浊,不死不休。”
无尤负着手,笑看着光彩照人的苏瑾月。
二百年了,苏瑾月的心性,不,神性,丝毫未改。
苏瑾月看到无尤在笑,娇俏的一挑眉,“怎么?你也要像我师父那样,嘲笑我痴人说梦?”
无尤垂眸摇头,“月儿志向宏大,绝非凡俗可比,在下岂敢轻视。”
苏瑾月昂首阔步走远,“我信你。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都不会更改我的初衷。谁说世间女子只有嫁人生子这一条路可走,虽说这条路平坦,可我偏要走那一条荆棘路。女子也可以做到匡扶正义,救万民于水火,女子的肩头也能担得动拯救苍生四个字。”
我陪你。无尤在心底默默许诺。
无尤追上去,笑道:“还请女侠先救在下于水火吧。”
“你少来。”苏瑾月回头笑道:“你能做到贫贱而不移,不违本心,你呀,就是藏拙而已。”
无尤叹道:“不是藏拙,是真拙,不比姑娘。姑娘既有一身本领,刚才何不打他个片甲不留。”
苏瑾月摇摇头,“无尤,如今这世道,众生可怜,我不会跟别人计较小事。持技凌人,我不屑。”
无尤拱拱手,“姑娘这格局,了不得。”
“我忘了问你,今天做的菜,味道究竟如何?”
“……”
“你不要沉默啊,告诉我实话……”
无尤和苏瑾月并肩从热闹的长街上消失,有一个黑色的身影趴在墙角看了许久,然后悄然离去。
明月高悬,白天的炎热才渐渐散去,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清凉时刻。
听到苏瑾月终于睡得安稳,无尤在土地庙的角落轻轻走出来,看见苏瑾月蜷缩成小小一团,躺在席子上正睡得香甜。
无尤坐在她身侧,将薄被往上提了提,伸出的手,又克制的收了回来。
月光透过窗子漏下来,苏瑾月白皙的脸庞在月光下好似反射着莹莹光辉。
无尤掌心一翻,一束朦胧的光笼罩在苏瑾月的头顶,“果然,你的神识还是被震碎了。”
无尤把戒指轻巧转动,戒指上的红晕好似流动起来,渐渐汇入苏瑾月眉心。
股股神力随着无尤的手掌沁入苏瑾月头顶,他轻笑道:“没有一丝防备,倒是睡得熟……”
只听得庙门外一声大喝:“她当然睡得熟。你俩纠缠几百年,这点信任哪能没有?”
无尤一皱眉,在苏瑾月眉心一点,苏瑾月把头一歪,睡得更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