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水患得以控制，百姓休养生息，朕实属欣慰，今日朕要嘉奖有功之臣，以示天恩。”
“吾皇万岁。”
“此次水患能取得如此功绩，户部功不可没。”
户部尚书向前一步拜道：“都是微臣分内之事，不敢邀功。”
周胥言欣慰的点了点头，感动道：“大梁有此等贤臣，是朕之幸啊。”
户部尚书佯做惶恐道：“得圣上抬爱，是臣之幸。”
屠南安心中冷哼，真是好一出君臣同心，连他都差点相信了。
他尤记得，那日尚书房内，皇帝黑着一张脸大骂户部尚书脑袋让驴踢了，还把状告户部尚书分粮有失公允导致群民暴乱的折子摔在了他的头上，折子的尖角戳破了户部尚书的额头，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流。
看着户部尚书被鲜血染红的半张脸，皇帝眼神冷漠，冰冷的如同看着一个死物。
让人窒息的沉寂之后，皇帝笑意盈盈的对他说道：“南安，大梁不能失信于民啊。”
可能是锅背的多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心中已然毫无波澜。
这些年，他已经不知道为皇帝背了多少锅，只要是出了错，损了誉，皇帝就是这样一句，他已经听的麻木了。
加上周太妃散布的那些谣言，他的形象已经被做实，多这一件算不得什么。
他从善如流的点点头。
是啊，大梁不能失信于民，但大梁的奸臣屠南安能。
屠南安收回思绪，静听皇帝封赏。
“赏黄金千两，良田百亩，以励功德。”
户部尚书：“谢主隆恩。”
跪谢的时候，户部尚书不小心瞥到了屠南安，身体不自主的颤动了一下，冷汗从额角溢了出来，若说是不亏心是假的。
殿内的众位大臣也听出了其中的门道，因为这但奖赏实在是太寒酸了，想当初，礼部只是祭天大典做的好，圣上就赏了良田千亩，而户部尚书立了这么大一个功，就奖这点东西，这不是纯纯打他的脸吗？
朝上众人神色各异，有看笑话，有猜测圣上另有安排的，还有像屠南安一样面无表情发呆的。
可能是皇帝也觉得亏心，眼神转向屠南安，温和道：“南安也出了不少力，你弄的那个募捐，填补了粮食的缺口，不错不错。”
一句不错，掩埋了他所有的努力。
屠南安自嘲一笑，他笑的灿然，笑的坦荡，让周胥言看的都慌了神，好怕他下一秒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但屠南安只是笑道：“能为圣上分忧，是臣之幸。”
周胥言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转移话题：“捐赠善款的人可来了？”
屠南安侧身给顾之舟让出了一个人的位置，示意他过来。
顾之舟规矩的走上前来，跪拜在地，自报家门：“小人顾之舟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顾之舟下巴一抬，苍白的脸露了出来。
周胥言愣了一下，他看到了一张不属于大梁的脸，但只是一瞬，他就恢复了平静。
因为他想起来，屠南安跟他提过，最大的捐款人不是大梁人，所以他才有兴趣见上一面。
周胥言一脸笑意道：“你是哪国的人？”
顾之舟不疾不徐道：“小人从小游历各国经商，不属于任何一国。”
周胥言惊诧道：“哦，你家中还有何人？”
说到家，顾之舟瞬间变得谨慎起来，当年爹远赴他国，就是为了远离周家人，他绝对不能暴露爹的存在，他顿了一瞬，隐瞒道：“只有我自己。”
周胥言继续道：“那你为何给大梁百姓捐款？”
顾之舟：“小人在大梁经营生意多年，早已把大梁视作自己的家乡，家乡有难，小人就算倾尽家财也要鼎力相助。”
周胥言眼中闪过一道光，高兴道：“好，说得好，大梁有此等有情有义之士，定能国泰民安。”
众臣跟着附和。
皇帝高兴，殿中气氛轻松了不少。
周胥言笑道：“你有如此胸怀，朕赐一块金匾于你，以嘉功绩。”
顾之舟愣了一下，不是药丸吗？
他侧头瞄了屠南安一眼，只见对方目不斜视，丝毫没有意外的样子。
他只能暂时放下疑问，跪拜谢恩。
接着又赏了几位立功的大臣，众人谢了一通。
许是周胥言觉得有些无聊了，他对于顾之舟这个人不知怎么有了兴趣，笑盈盈的朝他招手道：“走近些，让朕看看你。”
顾之舟听话的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太监拦了他一下，他才停下脚步，然后抬起头对上上位者的目光。
周胥言只看了一眼，笑容就僵在了脸上，一颗心不自控的激烈跳动起来。
这人虽然长着一张他国人的脸，但是眉宇只见的神态气质，实在太过于熟悉。
周胥言不敢置信的又细看了一遍，心中猛地一跳。
这眼神这姿态不就是小时候的自己吗？
周胥言失神的喃喃道：“不会吧。”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感情经历，难道说是他是自己哪次万花丛中遗落在外的皇子？！
这个结论一出，属实给他炸的外焦里嫩。
顾之舟看起来年纪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推算回去，若是生出他勉强是勉强了点，但不无可能啊。
毕竟自己十四五岁的时候仗着姐姐贵妃的权势，喜欢邂逅各国的美人，若说不小心留下了子嗣也不是不可能。
他这些年一心向道，很少踏足后宫，所以子嗣稀薄，只有一儿两女，而且这几个孩子长得都不太像自己，不得他的喜欢，很少去看。
但今日这个，与自己小时候的神态实在是太为相像，自己小时候就是这样一副面上无所谓心中疏离的模样。
小时候自己性格孤僻，不喜欢与人交流，所以十岁了还不会说话，爹娘都觉得自己是个哑巴了，只有姐姐相信他会说话，每日耐心地教他，后来他终于能说话了，说的第一声就是姐姐。
就是因为这些，他童年生活的很不幸福，没有父母的疼爱，没有同伴玩耍，被下人嘲笑。
一想到这些，周胥言手指倏地收紧，指甲深深的陷入肉中。
他看着顾之舟的脸，心里升起一丝温柔，没想到，这个遗落在外的孩子居然是最像自己的。
可能是过去的回忆突然攻击了他，他突然觉得“儿子”流落在外这么多年，自己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没能好好照顾他，心中一定有好多的委屈。
那种被父母抛弃，孤独、冷漠的感觉，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有些慌乱的想要补偿他，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突然他灵光一闪，从怀中掏中掏出一个盒子，伸手放在屠南安的面前，眼神充满希冀的让对方打开。
顾之舟睫毛颤动，有些谨慎的打开了那个盒子，一枚黑色的药丸赫然躺在其中。
这下顾之舟懂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顾之舟艰难地看了周胥言一眼，面上直白的说着：他必须吃吗？
周胥言读懂他的意思后更为高兴，他的“儿子”果然跟他心有灵犀，知道这药的珍贵。这可是他辛辛苦苦费了七七四十九日炼出的长生丹，吃下一颗延寿十年。
他本想留着自己吃的，但是一看到“儿子”，欣喜的不得了，就想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他。
他抬了抬手，一脸慈爱道：“快尝尝，对身体好。”
顾之舟看了看手里的丹药，犹如看到了洪水猛兽一般，十分恐惧，他才知道自杀是需要巨大的勇气的，想着肚子里的解药如今已经快过一个时辰了，若是再不吃，恐怕要失效。
他咽了咽口水，眼神坚毅的一口吞下。
吞的太快，呛了气，他捂住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周胥言笑着让人端来一杯茶，给他顺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