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之事,不便多言。晓禾,你只需知道,平淑公主不可得罪。”
两人坐在房间里,陶因宁端了茶水上来就退下了。
安远侯夫人声音不大,只叮嘱林晓禾需注意的地方:“平淑公主记在皇后娘娘名下,她的外祖家是钦天监的保章正,识天象,断吉凶。”
林晓禾若有所感地抬头看向安远侯夫人,她后面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
“当今圣上,很重规矩,也很重吉凶之兆。”安远侯夫人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而后才继续说,“平淑公主平日喜欢占卦,她性子活泼,不会刻意刁难于人,对你多半是有了兴趣。”
林晓禾心里松了口气。
只要平淑公主不针对她就行,要是给她套上个不祥之兆,那真是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平淑公主出生时,她生母血崩而逝。在她一岁那年,有能士说她有吉相,这才得以养在皇后娘娘名下,亲自抚养长大,感情深厚,平日对她极好。”
安远侯夫人没有明说,在这其中,人力出了多少,无人得知。
“这些年风调雨顺,也有平淑公主之功。”
大沥朝的皇帝不信佛不信教,但信命。
不兴建庙宇,也没有大建道观,但对风水之士十分看重。
“丞相府的小姐呢?”林晓禾虚心问道。
“那是丞相的三女儿,叫汪媗。应该比你大一岁,和平淑公主交好,平日里不怎么出门,和平淑公主是截然相反的性子,比较静。”安远侯夫人对汪媗的记忆不太深,见过几次,汪媗都对她这个长一辈的人挺尊重的。
“将军府和丞相府的关系如何?”
安远侯夫人沉默片刻,这是将军府和丞相府的旧事,似乎没有必要和林晓禾提:“政见不合是常有之事,所以走得不近。此次汪小姐是陪同平淑公主来的。”
林晓禾点点头。
她对京城之人完全不知,她们俩站在她面前,她也分不清谁是谁。
“你也不必太慌,平淑公主说的是来府里,我自然也会在一旁的。”安远侯夫人安抚着林晓禾,“你只需注意别说吉凶之类的话。”
“好,我记住了,多谢夫人。”
安远侯夫人喝完茶,就准备起身了。
林晓禾将她送到门口,初霜已经回来了,正在门口候着。
待安远侯夫人带着枝荷离开,初霜才将印章和取的银票交给林晓禾。
“小姐,周将军的轮椅怎么在这里?”
“……”林晓禾沉痛地道,“他说,留给我用的。”
陶因宁掩嘴偷笑。
初霜瞪大眼。
这叫什么事?还有把轮椅留给别人用的?
陶因宁忍不住笑出声来,拉着初霜解释:“小姐逗你呢,轮椅是周将军拿来给小姐用的,不过是因为院子太大,怕小姐难走,就让她用轮椅去逛院子。”
初霜小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办法……倒也不是不可用。”
陶因宁笑得更厉害了。
能让初霜也傻眼的事情,可不多。
“只是没有想到周将军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初霜感叹道,“我听闻将军在边关足智多谋……”
“若是你,会想什么办法解决呢?”林晓禾看向初霜,让她给出更好的法子。
“既想逛院子,又觉得院子太大,不愿走的话,那只能让别人抬着去了。”初霜想了想道,“我听闻边关之地,林地大的人家,也会骑马巡视林地。”
“这里骑马可不合适。”林晓禾笑道,“用轮椅比用肩舆更得我心,想去哪里不必劳师动众。”
“那周将军就是知道小姐的心思呀。”陶因宁打趣。
三个人都沉默了片刻。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林晓禾活了那么多年,确实没谈过恋爱,那时候她也没有空去风花雪月。
而且也和现在一样,外表看起来年少,实际上心理年龄已经不一样了。
很多事都比爱情重要。
初霜想得更实际,说的委婉:“小姐,将军府的门第不低……”即便是为妾,她家小姐也受不得这份委屈。
“我并无此意。”林晓禾知道初霜担心什么。
她与周径庭确实走得近,她也认为周径庭是值得交好之人,但因为门第,林晓禾愿意退后一步。
为爱私奔?
别说他们没有到这一步,即便到了这一步,他们也不会做。
林晓禾不会,周径庭也不能。
将军府的后院很大,林晓禾也不认为这是她的天地。
手中还有不少将军府的田地,看来是得提前考虑退路,想法子再另外筹备田地。
陶因宁和初霜都很有眼色的不再打扰林晓禾。
默默地添上熏香,退出房外。
?
第二日一大早,林晓禾就被陶因宁拉起来。
今日需要盛装打扮一番,要费些时间。
安远侯夫人派了梳头的婢女过来,让她给林晓禾梳京城时尚的发型。
“京城现今最流行的发髻是朝天髻,奴婢最会梳了。”小丫鬟十分得意,她就是凭着出众的梳头发能力才被提拔上来的。
不仅会梳,而且学得快。
京城刚流行,她就学会了。
“你叫什么名字?”林晓禾对发髻没多大想法,毕竟她觉得披头散发也挺好看的。
“奴婢叫衣香。”
“名字真好听,梳的头发也好看。”林晓禾很少梳这么不利于做事的发型,但确实挺好看的。
衣香笑而不语,从林晓禾的妆匣中,找了几个与衣服相配的饰品,安在头发上。
陶因宁将衣香送到门口:“衣香姑娘,多谢你了。这是我们小姐给你的,不要嫌弃。”
衣香看到手中的一钱银子,只得收下。
林小姐可真是大方啊。
只是梳个头,就给一钱银子呢。
“不知道大户人家会给多少赏钱,你们瞧着衣香,我给的一钱银子够不够?”林晓禾又踌躇道,“将军府银钱都有他用,应该不会给太多赏银,我给多了也不好。”
初霜认真地看着林晓禾的发型,一边回答:“小姐下次问问侯夫人吧。”
“问侯夫人?也对,是该问问。”林晓禾点头。
衣香拿着一钱银子,走路都开心。
她是小丫鬟,虽然跟在侯夫人身边,但月俸不高,也就二两银子。
只有过年的时候,侯夫人会给大家赏点银钱,那时候也就一钱银子呢。
林晓禾被安远侯夫人派去的丫鬟,叫来前厅,那已有两位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子坐着,主位坐的想必就是平淑公主。
珠翠环绕,盛气逼人。
“这是你说的那位从乡下来的商户?”
平淑公主压低声音问汪媗。
这实在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身上穿的、戴的,梳的发型,都不像是没有见识的人。
平淑公主知道将军府的家底,哪怕能帮她弄个头发,那些发饰,还有身上的首饰,定是准备不了的。
何况,看起来这些并非是安远侯夫人之物。
那就只可能是她自己的。
“公主,商户之女,自是有钱的。”汪媗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回答。
林晓禾缓缓走来,那玉环绶在她的裙摆间飞舞,压着裙摆不会被风吹起。
汪媗眼睛微缩,那是……
汪媗下意识地看向安远侯夫人的裙摆之处,却瞧不真切。
这女子的玉环绶,似是安远侯夫人之物。
怎么会在她的身上?
安远侯夫人已经给她送东西了吗?
她们竟然熟稔至此?
汪媗的手指不安地揉搓着裙摆的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晃动的玉环绶。
直到来人停下脚步,站在她们面前,朝平淑公主行了礼。
那礼数,也无可挑剔。
平淑公主没有注意到汪媗的异常,从座位上站起来,围着林晓禾转了一圈,处处打量。
“这衣服真适合你,穿得比旁人好看。”
“多谢公主赞赏。”林晓禾倒一点都不谦虚。
平淑公主忍不住笑:“我喜欢你的性子。”
汪媗微微皱眉,上前道:“公主,别让林小姐站着了。”
“对对,先坐吧。”平淑公主心情极好,她从宫中来将军府这一路,遇到不少好事,向来喜欢吉凶之说的她,就认为今日运气好。
“我这一路来,都听到喜鹊在叫,就知道今日定有好事。”平淑公主高兴地和林晓禾分享,“你不知道,我在路上看见有人画画,画的极好,就停下车来看了一会儿,那人的画被风吹走,我派人拾了回来,他就将画送给我了!”
平淑公主觉得这是好运,林晓禾道:“公主善有善报。”
“我也这么认为。而且啊,因为停了那么一会儿,我没有往前走。你不知道,前面那铺子,因为商贩摔跤,不小心把水泼出来了,我要是过去了,准泼我一身。”
这一切,平淑公主都归结于,好运。
平淑公主也不敢走了,赶紧上车来将军府。
这一路就遇到这么多好运,那这次将军府肯定是来对了,她来见的人,也见对了。
平淑公主还没有见到林晓禾,就对她的印象好了几分。
汪媗听到这些话,心里都不自在起来,要是不来将军府,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不更运气好?
可她不能说。
毕竟来将军府有她怂恿,如果不该来,那她也做坏了事。
汪媗头一次觉得心累,平淑公主过于看中吉凶征兆,不是什么好事。
“我听说,多养鸡鸭,防范蝗虫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平淑公主可不是冒冒失失过来的,她找父皇问了有关林晓禾的事呢。
父皇也愿意让她先过来看看,所以她才来的。
林晓禾可不敢邀功:“我只是提醒了xi……下周将军,是周将军有心,听取了我的意见,让养鸡养鸭的事得以推行。”
“是吗?那也很厉害了。朝廷里的那些大臣一个都想不到,要是蝗虫成灾了,都不知道还有没有风调雨顺。”平淑公主说到后面,已经渐渐小声了。
她知道自己在父皇的眼中,就是风调雨顺的象征,如果没有了风调雨顺,她就没有用了。
在钦天监,能看天象。
六年前,钦天监还能看出有灾荒之象,但自从周径庭推出养鸡鸭的对策,这灾荒之象就渐渐减弱。
贵人之星的映照,盖住了灾荒之象。
而父皇,将这些都归于她的功劳。
平淑公主眼神微闪。
将军府在京城已久,不可能陡然出现贵人。
直到昨日,她才知道,真正的贵人是哪一位。
平淑公主脸上的笑容更甚:“晓禾,我能叫你晓禾吗?”
林晓禾艰难地点了点头,这是在太亲热了,让她有点不自在。
“太好了,我对你一见如故,很想和你成为朋友。”平淑公主懊恼地道,“我在宫中不能总是外出,朋友很少,只有汪媗常来宫中陪我作伴,你如果也能来就太好了。”
林晓禾可不敢应,只得道:“承蒙公主欣赏,只是我还得回去种田,那边的事太多,恐怕来京城的机会很少。”
“对哦,我听父皇说了,你可是种出了亩产六石的粮食呢,在你手上,都是高产田!”平淑公主眼神里满满的崇拜,“这件事更厉害呢。”
汪媗的笑容快挂不住了。
她叫平淑公主来,不是为了让平淑公主夸奖林晓禾,夸个不停的。
平淑公主这人,只要遇到一点点不好的事,打碎杯子、镜子之类的小事,她也会认为是不祥之兆。
只要一点点事,平淑公主就能厌恶林晓禾到极点。
可……
她连茶杯都还没有端给平淑公主,就听到平淑公主对林晓禾一番推崇备至的话。
这杯子,还能不能掉?
汪媗都没有把握了。
安远侯夫人松了口气。
平淑公主对林晓禾印象好,那她看见什么不好的征兆,也不是率先往林晓禾身上想。
这是好事。
“公主,将军府的院子是京城中最大的院子了,听闻皇上曾经给将军府不少花种,我们来的机会少,不如今日我们去逛逛?”汪媗稳住了手,将手中的茶杯稳稳地放在桌子上。
安远侯夫人起身,说道:“我府中的院子,担不起最大的名头。将军府是皇上所赠,自然也是皇家之地,公主什么时候想逛都可以来。”
“坐着也无事,那便去看看吧。”平淑公主来了兴致,“不知比丞相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