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泛酸,沛章上前一步,半跪在云华身前,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任由沛章动作,云华没有一丝反抗和挣扎,只是静静地靠在她怀里,
走出房间,沛章抱着云华在甲板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迎面碰上几个小兵,他们同沛章说了几句,
”主子,小的办事不力,大皇子和西北王逃走了,但是放他们上船的那个叛徒抓回来了,还有那艘小舟也拴在大船旁边了,”
“叛徒怎么处置,听您的。”
沛章紧了紧怀中纤弱的身躯,薄唇轻启,眸底冷光乍现,
“剜去他的双眼,割去他的舌头,捅烂他的耳朵,再把他丢进水里自生自灭。”
云华所受的苦,他也该尝一尝。
说完这话,沛章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们离甲板越来越近,迎面而来几个胆子大的灾民,恭贺着,
“三公主,哦不,马上就是女皇了,”
“真是天人之姿,人中龙凤,草民有幸得见天颜,实乃三生有幸,”
“登基大典我一定会敬叩三个响头,为女皇祈福。”
沛章抱着云华,微侧身子从他们中间穿过,冷着脸没有应答。
来到甲板前,那艘小舟果然被拴在大船旁边,无助的漂着,
沛章缓缓坐下来,将云华搁在自己腿上,
下颚抵在云华鬓发间,轻嗅幽香,
夕阳渐落,怀中人抬起手,触摸着沛章的胸膛,将脸缓缓贴了上去,
感受着沉稳跃动着的心跳,云华才觉得有一丝心安,
翻出沛章的掌心,云华轻轻用指尖写着什么,
“阿章,我是不是很多余?”
沛章读懂了云华的意思,心酸的一塌糊涂,
那样一个矜贵高傲的女子,现如今成了残废,无法自理,
她觉得自己成了累赘,是这世上多余的人,
可是,可是云华啊,是我亏欠你太多。
在云华茫然黑暗的世界里,已经失去了一切光明,
她唯一剩下的,能够依靠的,只有沛章了。
身后传来响动,沛章狼狈的擦干眼泪转身,
常松晖和李含光站在她们身后,紧扣的十指甜蜜纠缠着,
“我们决定离开大船,去云游四海。”
沛章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轮转,
梦中的一幕幕再次重现在脑海中,
河边匆忙的拜堂,就此逃离、隐入山林的背影,
那时云华不无艳羡的说,也想像他们一样,执手去看大千世界。
怀中云华温软的呼吸喷洒在颈间,拉回了沛章的思绪,
眼底划过极深的暗芒,宛如孤月奋不顾身坠入寒潭,深不见底,
她唇角的弧度微扬,清冷的嗓音四溢着消散,
“保重。”
看着离去的一双背影,沛章在晚风中将云华抱得很紧,
环在腰侧的手臂收紧,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云华被箍的牢牢的,几乎快要喘不上气,
几秒后,沛章缓缓卸下力道,双手仍在微微颤抖着,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
初升的朝阳依旧准时破晓,高照人间,
这天对于叛军来说是个大日子,
皇宫的残局已经被彻底清理干净,
新帝的登基典礼,要开始了,
虽然在大水之中仓皇准备的典礼有些简陋,但是符老将军仍旧高兴的涨红了脸,
符氏多年蛰伏筹谋,终究是不负一番苦心,
叛军们也个个喜笑颜开,从前他们是东风寨的流寇,
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新帝登基的功臣,也算是转为正规军队,吃上皇粮了。
像是为了迎合这满目疮痍肆虐的大水一般,符老将军宣读的资助名单也多少有些磕碜,
“七月初八,沧州郡守崔无涯捐碎银二十两。”
“七月二十,越镇府隶刘三醉捐碎银一两。”
“八月初一,樵夫马友德捐山鸡一只。”
“八月初九,灾民伍仁侃捐鲤鱼半尾。”
“八月十五,灾民郝楠编捐破棉被一床。”
“八月廿二,灾民吴索谓捐烂底竹筐一个。”
密密麻麻,记满了流寇打劫……
不对,记满了向符氏“捐赠”财物的名单。
“今日新帝即将登基,感念所有曾出手相助的人。”
“虽然大水之中无法到场,但有此名单,正如高朋满座、皆来观礼一样热闹。”
符老将军寒暄了几句,便轻咳一声,朝一旁的小兵使了个眼色,
那小兵反应极快,高声喊道,
“请新帝!”
“入~殿~”
空旷的水面上,这道声音宽阔的散开去,整个京中都能听见这庄严肃穆的声音,
昭示着整个京中,
李朝的天,变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殿门口的方向,极目远眺,只为了能够一睹女皇风采,
然而声音落下许久,还不见新帝的身影,
那小兵尴尬的摸摸鼻尖,在一旁郑老大的示意下,再次抬高了音量,
“请新帝!”
“入~殿~”
这一次所有人都忍不住紧张起来,屏住呼吸,只等参见新帝坐上龙椅,
然而他们这次依旧没有见到新帝的身影,
那小兵深吸一口气,把整个胸膛都憋的涨鼓鼓的,正想喊第三遍,
符老将军抬手制止了他,
“去大船上看看怎么回事。”
那小兵去得快,回来的也快,满头大汗将一封信塞进符老将军手中,
苍老的眸底闪过惊诧,谅他再久经风霜,也是头一回碰上这样的怪事,
抖开信封,迎风飘扬的薄薄一张白纸上,不过寥寥几字,
“赴人间,览山河,不必寻。”
蛰伏十数年,终于推翻了仁帝,
在这登基大典的当口,新帝抛下了一切……
私奔了?
浑浊的眸底紧缩,望向大船边,
原本系着小舟的地方已经空了,
只剩下一道断开的绳索,
追逐着苍茫的水波,自由的风,
在水面上越漂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