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批批受伤的矿工被抬出来,哪怕是受了伤的鹰哥也再坐不住了,
差人将那些抬出来的伤员送进小帐篷里,又留下些人照看,鹰哥自己又到矿洞口守着,
直到暮色西沉,小帐篷里已经遍地躺满了伤员,幸而都是些皮肉伤,并无伤亡,
背上有伤,又忙了一整日未曾停歇,鹰哥才刚坐下,一旁就有眼力好的小矿头递上来一个大白馒头,
随手接过,鹰哥咬下一口,难得地露出笑意,又摇摇头,看向倒坍的矿口方向,
又是几个刚救出来的矿工被抬了进来,领头的小矿头无奈地上前一步,挠着头对鹰哥道,
“鹰哥,矿里头伤员实在太多了,咱们平日住的这个小帐篷已经躺不下了,你看,厨房那边的帐篷能不能……”
说着,眼神飘向了不远处厨房的帐篷,
云华三人此时正在里面休息,
鹰哥两口将馒头囫囵塞进嘴里,随意拍了拍衣角,含糊着开口,
“不行,姑娘家家的,不方便。”
那小矿头那不死心似的,扯出一块长布,
“我们拿块布,遮起来,碍不到什么的。”
鹰哥凌厉的目光扫在那块隐约透光的布上,嫌弃地皱起了眉,
“不行。”
带着惊讶、怀疑的神情,小矿头不解地愣在原地,
握拳轻咳了两声,鹰哥不自然地解释,
“让尊贵的商会来使遭此横祸已是失礼,怎能还肖像那个帐篷呢。”
说着,他伸出脚踢了踢傻愣愣的矿头,“还傻站着干什么,这里躺不下,就把你们的床铺都卸了,兄弟们挤一挤,相互也好照应。”
月光下,矿山笼罩在阴郁的冷气中,冬日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来临,
顶着夜色,坍塌的洞口依旧忙得热火朝天,
矿洞里面道路本就错综复杂,坍塌后更是被碎石堵上了大半,里面情况只能让外头的人干着急,
哪怕夜已深,矿工们挖凿的动作仍不能停下,矿上遇难,时间不等人,他们只能轮流去小帐篷里合眼眯一会儿,
小帐篷里烛火幽微,四处响着伤员压抑的痛呼与此起彼伏的鼾声,
鹰哥靠在墙边,目光却望着厨房帐篷的方向,那头熄灭了灯一片静寂,他面上是白日里不曾流露过的满足与庆幸。
这一夜过得不大安稳,矿上不断地救出伤员,小帐篷里进进出出,鹰哥也熬的眼眶泛红,
厨房那边也是如此,虽然离矿洞远一些,但矿工们掘石的声音仍旧断断续续地传来,
云冉白日里本就受了惊吓,虽然身上没受伤,但夜里却极易惊醒,
云华守了她一夜,目光在微凉的月光下,在云冉的眉眼间描摹了一遍又一遍,
是她的错,不该让小冉身处险境,
那种眼睁睁看着至亲之人被埋入乱石的场面,这一生都不想再经历了,
等到小冉恢复好了,就把她送回京中。
这一夜,矿工们又从矿洞里救出了二十余个伤员,加上昨日就挖出的,小帐篷里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不下五十人了,
一个小矿头扶着鹰哥下了木塌,在小帐篷里走了一圈,
一边走,一边数着,那小矿头面色不大好,
鹰哥掐了他一把,“脸色这么难看,有什么事赶紧说!”
他捏紧了拳头,忍下酸涩的眼眶,“鹰哥,人还差一个,但是……但是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恐怕早就……”
看着躺了一地的伤员,还有累得瘫倒在地上的矿工,鹰哥紧了紧神色,
“诸位兄弟辛苦了,我们能活命,全仰仗你们,只是还差最后一个弟兄,我们绝不能放弃。”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谁还没有个媳妇孩子呢,人是在矿上出事的,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外头突然传过一阵响动,人数不少,隔着老远就听见一声叫喊,
“你们矿主鹰哥呢,有个大买卖做不做?”
鹰哥强撑着身子,出了帐篷,
见到那一行脊背板正肃穆的人时,颤抖着叹了口气。
那些人动静不小,厨房这边也听得一清二楚,云华好奇地出来看看。
不远处,鹰哥与一个粗布褐衫的男人面对面站着,那男人身后还有四五个长随,都是一样的打扮,
虽然他们身上穿戴都是极粗陋的,但是笔挺的身形,沉稳的面貌,都昭示着这群人不凡的来历,
尤其正在与鹰哥攀谈的那个为首的男人,
他面上带着笑,一副与鹰哥老相识的模样,那双眼睛却像刀子,冰冷而危机四伏,好像一不留神就会狠狠扎进对面的人胸口,
他们的交谈结束得很快,似乎是不欢而散,
为首的那个男人不笑了,转身招呼身后几人原路返回,
他们锐利如刀刀目光巡视着整个矿山,没有人敢上前打扰,
一阵冷风刮过,云华站在帐篷边,拢了拢衣衫,
似是心有所感,那为首的男人转头朝厨房的方向看过来,恰巧落在被风掀起一角的帐篷里,
受惊多梦的云冉此时难得安稳睡着,恬静的睡颜就这样落入他人眼中,
那男人似是不敢置信般停下脚步,眼中闪过惊喜,又泛起慈爱,最后转为愧疚,
那复杂又转瞬即逝的眼神逃不过云华的眼睛,但当云华后移一步挡住他的视线时,他的目光又恢复了那种陌生的冰冷,
他最后看了帐篷几眼,似乎是忌惮云华,默默转身走了。
待这一行人离开矿山,彻底出了视线,云华才心有所思的走到了鹰哥身旁。
“他们是什么人?”
还未开口,鹰哥又长叹一口气,
“还记得我曾说过的,前两年大批购买灰石的大主顾吗?”
“他们又来了?”云华挑眉看向鹰哥,
矿山产出的灰石体量大,质量上乘,能吸引顾客不足为奇,奇怪的是这位主顾每年大批量的下订,用作何处呢……
云华曾猜测,那个消失了两年的大主顾就是岳远,但现在这位大主顾时隔两年又重新出现了,
难道……她猜错了?
云华抚了抚鬓角被风吹起的碎发,不安地想起方才那男人看云冉的眼神,
应当是认识云冉的,云冉自小被岳远养在前线,那么这个主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