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队长,弟弟弟妹还跟我们一块去医院吗?”
林夏红着眼问道。
“他们俩的情况有些特殊,依我看,还是让他们留在家里照看你婆婆,我会另外找几个人轮流看着他们。”
“还是您想得周到。”
林夏小声叮嘱谢桃花姐妹俩,安心待在家等消息。
而后随着赫爱党,赫光辉和谢老头一起坐上拖拉机,连夜赶往县医院。
半路上,谢富贵开始出现间断性的吐血症状。
赫光辉见状,连声让驾驶员加快速度。
时至半夜,几个壮汉将谢富贵抬进县医院大门。
林夏搀扶着谢老头,跟在后头。
“大夫,快救人!”
赫爱党首当其冲,大嚷了一声。
值班医生听到动静赶忙迎上前,通过触诊确认谢富贵内脏出血严重,必须马上急救。
他提笔开了张手术单子。
25块钱。
加上手术材料费,四毛钱的简易床住院费,杂七杂八的,差不多接近30块钱。
谢老头脑子“嗡”的一声,村里人辛辛苦苦干一年,也才赚这么些钱。
看个病而已,咋就这么贵?
“你们医院抢钱啊!”
他忍不住埋怨。
值班医生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好声好气的跟谢老头解释了一遍。
可他不领情,嚷嚷着要医院给降价。
仗着来的人多,跟值班医生打起了嘴仗。
弄得场面一度很不好看。
谢富贵躺在木板上,呕血呕得越来越厉害了。
“爹,别再耽搁了,救富贵的命要紧啊!”
林夏急声催促。
医院走廊里,赫爱党父子俩和其他几个清泉村的村民,皆把目光投射到谢老头身上。
他捏着单子,心疼的要死,一个两个都是催债的,家里统共这么点积蓄,又要看病,又要赔钱给公社,怎么够啊?
“爹……”
林夏瘪嘴,准备开嚎。
“停!”
“我拿钱。”
谢老头颤巍巍打开捂了一路的破布头,里头躺着一小叠一元,两元的纸币,还有些五角、一元的硬币。
最大面值的仅有一张五元的纸币。
他用手指蘸两下舌头,一张一张点着钱。
连续数了三遍,眉头越拧越紧。
“呃??钱的数目不对啊,我走之前明明数过的,有40多块钱,现在怎么就剩下十七块钱了?”
林夏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面上故作慌张,“爹,您确定吗?是不是您掉在半道上了?”
“不可能,我一直捂在怀里的。”
谢老头摇头,倔强反驳。
“爹,您该不会是不想救富贵,故意少拿钱了吧?这大半夜的,又在县城,人生地不熟的,你要我们去哪里凑余下的钱啊?”
“您这是打定主意,要耗死富贵?不然,干嘛一直在浪费时间,和大夫兜圈子?”
林夏瞪眼捂唇,似是不敢相信公公的无耻,眼泪在泛红的眼眶里急急打转。
此话一出,其他人面上都不好看,尤其是谢富贵。
他急等着钱救命呢!
亏他以为爹是心疼他的,尽管很想让大队长报公安把谢跃富那王八羔子抓起来,但他听了谢老头的话,按捺住了心思。
想着先看病要紧。
结果,人家压根没打算救他。
“爹,我是您亲儿子吗?”
谢富贵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我从十岁开始下地,给咱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娶媳妇非但没花家里一分钱,你们还让我把丽丽带来的二十块钱拿来补贴家用。”
“结婚后,丽丽跟头老黄牛一样在咱家挑大梁,伺候你和娘,照顾谢跃富,家里家外,不让你们操一点心,就差把你们给供起来了。”
“村里人娶媳妇,彩礼四块,聘礼两斤糖算是顶好的了,偏生她胡小翠金贵,八字钿8块钱,彩礼8块钱,8块钱酒水,足足花了家里二十四块钱。”
“这里面有我们两口子赚的大头,我说过一个不字吗?”
“娘生了福宝后,嫌累不肯看孩子,丢给丽丽,一照顾就是三年。我的两个闺女,也是谢家的长工。”
“只要你们一句话,她们娘仨几天吃不上一顿饱饭,而我更是对她们娘仨抡膀子就打,张口就骂。我为咱家做了这么多,你却不肯出钱救我的命!明明是谢跃富两口子害的我,你还拦着我不许我报公安。”
“爹,举头三尺有神明,您和娘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他声声泣血,窗外雷声轰鸣,响彻云霄,似是在回应他的话。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林夏的目光,愈发同情了。
多好的人啊,咋入了谢家这个狼窝了?
谢老头嘎巴嘎巴嘴,想骂儿子儿媳妇,可他百口莫辩。
不说儿子讲的都是大实话,就说现在,只要他拿不出钱给儿子交手术费,这个屎盆子,他不想扣也得扣。
他强忍怒气和心痛,飞快权衡利弊。
但林夏可不会给他反应的时间,她突然大声,眼里满是泪水,坚定握拳,“富贵,别再说了,虽说嫁给你这八年,我上孝公婆中敬丈夫下抚子女,还要打扫厅厨,下地劳作,照顾小叔看顾小姑子,吃了上顿没下顿不说,挨打挨骂更是家常便饭,但我从未放在心上。”
“因为你是我男人,是孩子们的爹,只要你在,这个家就在。”
“你放心,哪怕爹娘,小叔子小姑子他们全都放弃了你,你还有我,我会想尽办法救你的。”
“丽丽……”
谢富贵彻底醒悟了,悔恨的泪水似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
两人含泪对视,一时间,感天动地。
十秒不到,林夏强忍着恶心转头,泪眼朦胧的看向赫爱党几人,“大队长,小赫大夫……你们能不能借我点钱应应急,我想救富贵。”
“成。”
几人把身上的口袋,鞋底,腰带,裤裆……能藏钱的地方统统摸了个遍,勉强凑够了医药费。
林夏含泪接了过去。
谢富贵被推进手术室。
一小时后,值班医生面色沉重的出来。
“大夫,咋样?富贵手术做的顺利不?”
林夏急吼吼迎上前。
其他人也跟着凑过去。
“病人的脾脏破裂严重,腹腔内全是血,我们已经尽力了,如果手术的时间再提前一些,或许还有希望。”
“病人有些话要跟你们说,你们快进去吧。”
“对了,病人强调,他不想见他爹。”
大夫用嫌弃和厌恶的眼神扫了谢老头一眼,淡淡道。
“啥玩意?我可是他亲爹,这、这可是我儿子的最后一面,我必须得见。”
他还有重要的事要交代呢。
谢老头捂紧手头的钱,头摆的跟拨浪鼓似的,脖子抻得老长,“富贵,爹不是不肯救你,咱家八辈子贫农,爹实在是有心无力呐~~”
“我和你娘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手里只攒了那么点钱,不能都搭在你身上,你侄子还小,你妹妹才三岁,他们要读书吃饭,将来出人头地。”
“我得想着全家啊!”
“都拿钱救你了,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啊!”
他坚持解释,急慌慌的说。
病房里,谢富贵面如死灰的躺着,气的鼻孔冲天喷气。
睫毛剧烈颤抖着。
“哎妈呀,谢富贵死到临头,还要被亲爹在心口上插刀子,哈哈,太爽了。”
林夏和红狗子,眼底满是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