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初升，斜照拦江。
拦江岛不过是江心一座礁石岛，周围暗礁密布，极尽鬼斧神工。
魔师宫庞大的战舰上放下一艘小船，庞斑傲立船头，往拦江岛而去。
另一边，浪翻云孤身站在一叶扁舟之上，那小舟无人摇桨，却能在奔涌的江水中穿梭，灵巧地避开一方方礁石，直奔拦江岛。
花间谷的车队停靠在江边，与其他一百多艘观战的舟船隔江相望。
众多侍女忙碌，顷刻间便在江边铺上地毯，摆好桌椅，桌上有瓜果美酒，才恭请陈凡和左诗入座。
陈凡走过去，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上次喝了厉兄的茶，这次便回请美酒如何。”
厉若海骑着“蹄踏燕”，从不远处的树林中走出来，闻名天下的丈二红枪便背负在身后。
等到了跟前，他翻身下马，对着陈凡拱手一礼，“恭敬不如从命。”
等他们坐定，江心的拦江岛上，浪翻云赫然出剑，一捧光雨瞬间放大，将庞斑四面八方尽数包围住。
但顷刻间，光雨消失，似乎从来没有出手过。
厉若海，“庞斑以精神力蛊惑，浪翻云回以剑芒，如果浪翻云没能抵抗住心魔的诱惑，全力出手，这一仗就不用打了。”
左诗突然抬头看向天边，“天人感应，暴风雨要来了。”
厉若海这时才注意到左诗，顿时浑身一震，失声道，“她竟然已经入道？”
两年多前，左诗分明只是陈凡身边一个刚刚开始修炼的侍女，这才两年多，她竟然就已经由技入道？
厉若海猛地转头看着微笑不语的陈凡，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世人都知道纯阳剑仙陈凡能造就先天高手，如今怒蛟帮左先锋“烈阳刀”蓝友才，便是被陈凡一道剑意引入先天，而且领悟出极阳刀意，前途不可限量。
可比起左诗两年入道，却也不值一提。
拦江岛上，浪翻云望着滚滚乌云，“人法地、地法天，天化自然。这片雷雨来得正合其时。”
庞斑，“当年蒙师与传鹰长街大战，也是雷雨交加，这片乌云来得绝非偶然。”
陈凡端坐在椅子上，捻起酒杯喝了一口，轻声笑道，“厉兄以为，今天的结果会是如何？”
厉若海沉吟两秒，看着已经交上手的庞斑和浪翻云，沉声说道，“不会有结果。”
左诗转过身，惊讶地看着厉若海。
不会有结果？什么意思？
陈凡却仰头大笑，“既然不会有结果，不如厉兄也去如何。”
厉若海双眼精光爆涨，“正是要去，不过，还不到时候。”
陈凡抬头看天。
半年前自己为了练成金丹大道，将天外的星力和灵气都引入十绝关，虽然丹成之后，九成九的灵气都被小宇宙收走，但是依然有漏网之鱼融于自然之中。
此时这方世界的灵气浓度，比之前浓烈了数倍。
如果说以前只能同时容纳两个人破碎虚空，现在则可以允许更多的人得道成仙。
但是，这也是最后的盛宴。
等这波灵气散去，外界数光年内都不会再有灵气补充，此方世界也将会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末法时代”。
直到宇宙中远处的灵气补充进来，才会灵气复苏，重新开启修炼盛世。
而且等到那时，灵气潮汐效应出现，浓度会远胜从前，直到恢复到这方宇宙平均水准。
不过，现在倒是成道的好时机，就看厉若海能不能把握住。
拦江岛上，浪翻云和庞斑的决斗已经陷入白热化。
到了这时，毕竟已经入道的左诗，终于明白厉若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会有结果，是因为这场大战，根本就不是为了打败对方而战斗，而是为了打败自己而战。
如果浪翻云一开始没能抗住庞斑的精神攻击，这场大战可能还没等开始就已经结束。
只要浪翻云能与庞斑势均力敌，两人之间的战斗，便是与天地沟通的过程，之后只会有两种可能。
要么一起破碎虚空、蜕凡成仙，要么两人都被天地灵气炸成粉碎，尸骨无存。
所以厉若海才会说，这场战斗，不会有结果。
有结果的，只是人！或仙！
这一刻，庞斑实力全开，天地精气从他的毛孔被吸入体内，转化作精元之气，然后随着轰向浪翻云的铁拳，宣泄而出。
浪翻云长剑挥洒，精准地接住庞斑的每一拳，真元进入体内。
但是，他同样毛孔大开，与天地无分彼此，再无隔阂，庞斑的真气再次被导入天地之中，化作天地精元。
这些精元还来不及逸散，又被庞斑吸纳到体内。
如此反复循环。
圆月高悬，不知不觉中已然到了峰顶之上。
厉若海突然一声长啸，身形从座椅上消失，瞬间出现在十丈高空，往拦江岛而去。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庞斑和浪翻云身上移开。
观战人群中，范良极一声惊呼，“是厉若海。”
风行烈大声呼喊，“师父！”
韩柏两眼发晕，“他要干什么？”
突然头顶传来轰然一声雷响，须臾间，大雨倾盆而下。
所有人都被大雨淋湿。
而厉若海却宛如一团火焰，在波涛上疾驰而过，周身罡气闪现，滴雨不沾，待来到拦江岛跟前，他一脚踏在一块礁石之上，瞬间礁石化作粉末，被滚滚江水冲走。
庞斑见厉若海丈二红枪如龙袭来，脸色不惊反喜，仰天长笑，“吾道不孤！”
此时那丈二红枪竟然也如覆雨剑一般，不见枪身，只见火光，加入到庞斑和浪翻云的大战中。
火光、剑雨，横空的铁拳。
三道幻影搅和在一起，引得天地异变，雷雨阵阵、江水滔滔。
良久之后，突然一声霹雳巨响。
幻影顿灭。
拦江岛峰顶悬崖之上，庞斑突然现身，整个人散发出耀眼的金光，宛如天神重回人间。
而浪翻云与厉若海则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崖顶另外两侧。
下一秒，三人同时再度出手，竟然于悬崖之上的半空，凌空交手，而且三人的身形都没有丝毫下坠的现象。
陈凡转头看向远处，一艘小舟从茫茫雷雨中驶来。
左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声说道，“身心俱忘，又是一个红日，不过她身后掌舟之人身怀剑意，是慈航静斋的人。”
陈凡微微一笑，“是靳冰云。”
左诗愣了一下，惊讶地说道，“她来干什么？”
靳冰云便是庞斑种魔风行烈的魔媒，在此之前，修炼道心种魔大法，都是以玉佩等物品为媒，唯有庞斑，首创以人为媒，正是依靠将挚爱之人亲手送出去的嫉恨之心，他才能在阴阳颠倒的精神幻境中保持清醒，最终修成道心种魔大法。
陈凡笑道，“因为她知道，她不来，庞斑也会去找她。不了结这个因果，庞斑不会离开这方世界。”
几句话的功夫，靳冰云已经接近拦江岛。
此时拦江岛上，战斗已经平息。
乌云掠过岛峰，明月再次出现，在江面撒下一片光点。
一叶扁舟从拦江岛驶出，庞斑站在船头，让所有希望浪翻云胜出的人，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舟船的速度似慢实快，顷刻间便到了靳冰云面前。
转眼间船沿相接，成双成对。
庞斑单膝跪在靳冰云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双蝶纹布鞋，他轻轻握住靳冰云的赤足，低头亲吻一下，为她穿上一只鞋子，然后是另一只。
周围风浪仍在，所有观战人的舟船都在不停摇晃，而这两叶扁舟却宛如平地，纹丝不动。
靳冰云穿着绣花布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庞斑。
两艘船突兀分开，庞斑站立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渐渐远去。
不过他没有去向魔师宫的巨舰，而是往陈凡的方向而去。
但是在注视了一眼之后，庞斑的嘴角浮现一抹苦笑，突然一道闪电在他身上爆射开来，下一秒，船头已经空无一人。
观战众人猝不及防，只觉眼前一片白芒，等到看清楚时，已经没有了庞斑的身影。
唯有少数眼力极佳者，如韩柏、范良极、凌战天、蓝友才、风行烈等人，才能看清那闪电不是来自天上，而是发自庞斑身上。
再看载着靳冰云的小舟，已经飘然远去，只有一个小黑点。
乌云散去，明月再次高悬。
傲立在江中的孤岛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而且终年绕岛的云雾也消散一空。
下一刻，众人见到了终其一生也休想忘掉片刻的画面。
峰顶之上，浪翻云背负长剑，傲立在悬崖上方一处凸出来的岩石尽头。
在他的前方，厉若海手持长枪，骑着“蹄踏燕”，在半空中越跑越高，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浪翻云手中突然多了一壶酒，他看着对面的江岸笑了笑，仰头喝了一口。
只是此时的江岸旁，已经空无一人。
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