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而风不止,命运的齿轮在人动念的瞬间开始转动,由不得任何人插手拨动。
闹市区的路边,摊主吆喝着自己的招牌手艺,一盏灯,两张桌,搭配几个塑料凳,锅里炒的便是世间的烟火气。
李大江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瓶二锅头,他眼底没有丝毫的神韵,一口接一口地干喝着,今天的日子比较特别,是他儿子的忌日。
李大江本是川河市附近一个小镇的农民,家里条件不错,养鸡养羊,还有十亩地,他的父母老来得子虽然宠爱自己的儿子,但是并没有对他娇生惯养。
要升高中之际,父亲生病,作为家中的独子自然而然就放弃学业,回家帮扶母亲耕地畜牧。也是那时候,杨家借了他们家一笔钱供小女儿读书,他小时候见过几次杨雪,胆小不爱讲话,总是坐在田边拿着破本子写字。
再次见杨雪,他眼神一亮被她俏丽的模样所吸引,之后,每天风雨无阻去镇上给她送饭,开始杨雪也会拒绝,后来送得久了,她兴许是被打动了,在他眼中她已经默默接受自己了。
杨雪很努力地考上了川河的大学,学费成了他们家头疼的问题,李大江知道二话不说就卖了自家的羊供她,不过他也开出了条件,杨雪必须和自己办酒席结婚。杨雪的父母喜笑颜开地答应,就这样他们成为夫妻,后来杨雪没毕业就生下了李程。
李大江想到这里湿红了眼眶,他看着邻桌的小夫妻,还有那边卖烤肠的父子,心里犹如海潮此起彼伏地呼啸着。
由于杨雪还在念书,孩子就送回来给他养,那小子长得和自己十分相像,聪明伶俐又很听话。
等到了念小学的年纪,李大江几次联系杨雪,她都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只是说会按时给家里打钱,仿佛他只是债主。
他带儿子来到这座城市找杨雪的那年是第一次鼓起勇气离开家,儿子眼中是前路的好奇,自己眼中是前路的迷茫,他震撼于山外山,而他震撼于自己走出了那座山。
为了不阻挡她的前途,他听从杨雪的话在工厂找了份安保的工作,他的儿子只有周末才有机会见自己。
后来,厂子出事关闭了,他手里握有厂长的死是他杀证据,找到杨雪后,竟然被威胁离婚,什么都不懂的他匆忙之下只好答应。
后期知道这个阴险的女人欺骗了自己,想敲诈一笔夺回儿子,谁承想儿子落水出了意外,自己又被杨雪摆了一道,只能继续逃亡。
事情过去了很多年,诉讼期已过,他再次找到杨雪有机会见到了李程,那个记忆中乖巧的儿子此时正面目全非地躺在病床上,一夜之后头发就花白了,他跪在地上恳求着杨雪,泪水的苦涩流进了嘴里。
紧接着在杨雪的安排下,自己陪同李程飞去了国外治疗,一直到宣告死亡,他甚至没有听过一声“爸爸”。期间她替杨雪背地里做了不少脏事儿,想攒点钱给他们爷俩生活,为未来做着打算。
一年后,他心灰意冷本想找个僻静的地方了结自己,当晚的海水异常的冰冷,他的头已经没过海面,不知道从哪里跑出一个长发的男子奋力抬起自己游向了岸边,等缓过劲儿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酒店的床上,那个男子坐在沙发上照顾了自己一夜。
他算了算如果李程还活着,大概也是这么照顾自己这个废柴父亲的,他不禁爽朗地大笑出声,那名男子被惊醒。
之后,那个男子说自己叫森,和自己聊起了合作,向他揭发了杨雪他们在做的非法勾当,他当然知道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自己的手里也不是很干净,但是,不知为何,他从男子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哀伤和绝望,甚至通过分析讲话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就点头答应了。
自那以后,他们一起收集了不少证据,只是差证人和合适的时机,如今赵强被抓进了疗养院绑着,林震宇也不省人事,杨雪那个女人戒备心又极强,也不知道那小子的方法行不行得通。
不知不觉中,天空中下起了小雪,在橘色的灯光下晶莹发亮,四周的人开始收拾离开,他却醉醺醺地注视着周围,果然灯红酒绿的城市就连下雪都这么迷人,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有心思赏雪。
“原来雪这么容易消失”,他喃喃自语道,看着手里接到的雪点快速在手心化作水珠。
周思朝站在摊位要了一瓶啤酒,在他身边坐下说,“终于联系我了,说吧,还有什么计划”。
他仰头瞥了一眼周思朝,兴奋地举起手掌说,“你看,它这么快就没了,真是神奇”。
“废话,雪当然会化,我可不是来看雪的”,周思朝不耐烦地说着。
李大江眼神悲伤地看着他,用恳求的语气说道:“孩子,我能这么叫你吗?今天是我儿子的忌日,我想我们就这么坐着看会儿下雪可以吗?”
周思朝此时看到的是一位卑微的父亲,想到自己的养父母,心脏为之触动,怜悯的同时缓缓开口说,“就一小会儿”。
伴随着二人的沉默,深邃的天空之下,飞舞着小雪,空气逐渐清冷,可是人的心却因为这场景而温暖着。
“这么美的风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可以再看一次呀!”李大江像喝醉了一样对着天空大喊着。
周思朝从孤儿院回来之后,借着空隙的时候给李大江发了消息,讲解了大概。
不过这个神出鬼没的小老头儿没有回复自己,一天之后才发了一个定位给自己,他以为是要安排行动,谁知道是跑到路边摊儿喝酒赏雪。
他看着眼前这个鼻子绯红的老头,心里充满了疑惑,从来没有问过他儿子的事情,等老头儿酒醒了,还是等老头儿想说的时候再问吧!
“确实,川河的雪还真是美!”
周思朝闷了一口酒应声大喊着,上次他看雪是和父母、弟弟,这也是他时过境迁这么久,第一次静下来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