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季浅宁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罐啤酒,也不知道后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醒来就四仰八叉地躺在卧室。
墨瑾似乎很早就已经离开了,客厅的桌子被打扫过,垃圾也被收走了,阳台上还挂着洗好的衣服,餐桌上放着泡好的蜂蜜柚子水。
季浅宁夜里喝多了,嚎啕大哭地翻着 衣柜,递过来一封皱皱巴巴的信给墨瑾,哭着一直念叨:“对不起!他的信--我送的太晚啦~”
墨瑾追问道:“给我的吗?”
季浅宁埋着脸坐在地上不停点头。
墨瑾:“谁给我的?”
季浅宁沉默不语。
喝酒带来的胃酸反应显然不好受,她转身踉踉跄跄跑去厕所,抱着马桶吐了好几回。
天蒙蒙亮墨瑾在安顿好她之后,坐了最早一班回家的公交车。
乍眼看信封有明显被水泡过的痕迹,打开信纸,开头的称呼是“小瑾”,看来是写给她的,中间的字迹不是散开就是糊成一团,末尾有句话提到川河大学附近的**小区4栋,小区名字花了,最后一句是“等我回来,不要抛弃我”,落款那个地方名字也已经看不清了。
从发现这封信开始,墨瑾开始暗暗决定调查自己失忆前的事情。
一切并非他们呈现给自己的那么简单,季浅宁藏了这么久的信,她的反应肯定有事瞒着自己,而且这件事压抑了她很久。
当天一早,周思朝被医院临时派遣去外地学习,为期一周,他没有办法等墨瑾回家。
由于怕墨瑾的敏感,他反复拨打着墨瑾的电话,对方迟迟不肯接,他发短信解释了昨天的误会,以及自己幼稚的想法,希望她不要生气,安心等自己回家。
墨瑾此刻因为折腾一宿没合眼,回家就躺在沙发睡着了,很快梦魇追上了步伐。
梦里,她注意到了一个白色裙子的女孩,“你真美~”一个模糊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她望见不远处一只庞大身形的怪物慢慢靠近她们,逐渐吞噬了自己和女孩的影子。墨瑾拼命想要拉起女孩逃跑,可是那双无形的大手禁锢住她们的双腿。
等她再次醒过来,发现旁边坐着失魂落魄的女孩,她和自己所坐的位置是一大片血红的湖水。
女孩猛然扭头,拿起自己白色的裙带向她快步走来,她把带子死死地缠在墨瑾的脖子上,想要勒死她,就在她想越勒越紧的时候
“啊--”
突然,墨瑾捂着手背,惊醒
坐起,原来是自己不小心打在落地灯上,手背传来了电流一般酥酥麻麻的痛感,让她迅速被拉回现实,又做噩梦了。
看了眼手机,十个未接加一条信息,全部是周思朝,关于他说的事墨瑾早就忘了,压根就没有生气的她只回复了一个“好”字。
过去的一周里,季浅宁每天上午刚看到墨瑾,下午她就拿包离开了。
自己询问过她,她就说要去采访以前的老师,为月初的国画展找点宣传灵感,实习生还没有这方面经验,所以自己先去打个样。
季浅宁模糊的记忆里,似乎给了墨瑾一个东西,想要追问,但是因为工作室既要带新人,又要组织线下活动,整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就忘记问那晚的事,也没有对墨瑾的举动有所怀疑。
周二,墨瑾就开始找小区了,川河大学是老城区那片,范围大跨度广,光是附近的住宅区就有七八片,找中介打听小区大概有十四个,要准确地找这个4栋真需要花几天时间。
等墨瑾查到第三个小区,刚到小区大门就开始刮大风,风衣的下摆来回翻腾着。
九月底的阴天说下就下,在芝麻细雨的拍打下,她的头发瞬间挂着不少水珠。
墨瑾的身体不自觉地随风打了个寒颤,鼻子有点痒痒,用手指刮了刮鼻梁,终于打出一个憋了很久的喷嚏。
林景晏收到Bel发的邮件,上面说李程在国外的整形医院有刷卡记录,还有那时候他的护照上叫“林杨晨”,但是由于他使用的是VIP的信息账号,所以内容在普通网页登录下是看不到的,具体还要等她到地方调查过后再做判断。
紧接着,Alex通过反复对比近几年账目的支出可算有了点眉目,排查下来发现六年前开始每个季度都会有一笔项目拨款,接收方是疗养院,就是老头住的那间。
他还查到了之前给墨理登记死亡的医院地址,大致扫了两眼,他就快速转手发给了林景晏。
林景晏此时正穿外套要赶去用手机查到的地方,两个地址显示了相同的位置,对于那个位置他再熟悉不过了,因为那一年消毒水和白色床单填满了他所有的记忆,他没有想到“墨理”这个名字也指向那里。
刚出单元楼就看到了熟悉的背影,她全身被雨淋湿了,站在小区门口打喷嚏,“还是一样的不看天气预报”,他站在远处无奈道。
林景晏不想和上次一样唐突地吓到她,轻浮男的印象真是够糟糕的,糟糕到她都没有按约定把外套还回来。
他上楼取了那把她以前买的花伞,敲门加支付跑腿费让隔壁邻居帮忙送过去,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提到自己,不要吓到她,尽量表现得自然点,在连连道谢之后,他便驱车离开了。
“您好,小姐姐!”
身后突然出现了一米九的壮汉大哥朝着自己微笑,墨瑾吓到条件反射地后退了几步。
“别怕,我不是来骚扰你的,刚刚在我家楼上看到你被雨浇透了,就想着给你送把伞。”
大哥突然走上来掏出了把小花伞给她,眼瞅着她推脱不要,硬塞到她手上扭头就跑回单元楼里了。
墨瑾无奈对着他的方向大喊:“谢谢你啊!”
不禁感慨即使人心险恶,世界上也还是好人多。
雨天不好叫车,稍微等了一会,正好有辆出租车在经过她面前时停了下来。
司机问:“姑娘,走不走?不拼车。”
墨瑾:“师傅去城南的。”
司机:“快上来吧,刚好我要去接我女儿。”
她赶紧收伞上车,等到了地方之后,师傅说是缘分,还说以后多体谅服务人员就行,死活不肯收钱,踩着油门就走了。
墨瑾道谢过后,就进小区回家了,心里盘算着要不要买张彩票。
司机看她走进小区后,手机响了一声“收钱到账两百元”。
晚上吃饭,他在车队的群里和大伙聊:“今天城北拉了趟活,真是奇怪,男的有车不拉,让我去拉他老婆回家,还加我微信给我远程付包车费,不让我告诉他老婆,让我给他老婆说以后多体谅服务人员就行。”
另一位大哥说:“有钱赚就行,谁知道年轻人都整些啥幺蛾子。”
林景晏掐着时间算到墨瑾这会应该到家了,希望那个司机按照自己说的照做了。
车开了一个小时左右才到医院,门口赫然写着“福泽疗养院”!这个地方让他思绪万千,巧合那么多就不是巧合了,也不知道能调查出来多少。
穿过走廊,凭着记忆找到了导询台,疗养院外部经历过改造粉刷成了深蓝色,可是内部没怎么变,除了焕然一新的器械用具,楼道里散发出淡淡的檀木香。
林景晏坐上电梯,奔向了六楼的病房,现在这里已经改成了独立的卧房,每间房里都躺着一位安详的老人,谁曾想这里也曾住着等待活下去的小男孩呢?
六岁那年,他意外被查出扩张型心肌病,后来一直在用药物维持,直到升初中了,病情开始恶化到住院,医生说不得不做换心手术才能维持生命。
那时候,他父亲的建筑公司赶上政策改革的好时机,家里条件越来越好了,除了备好钱以外,就剩下漫长的等待了。
听护士们聊天说起过,除了他以外,医院里还有一个孩子刚匹配到心源,在等待手术。
当时的林景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来以为没有心源要等很久,结果不到一个月就匹配到了合适的,顺理成章做了手术,术后恢复得也很健康,半年后,他自然而然地就出院了。
又过了半年,他的母亲决定和父亲离婚,景明当年没有选择带他一起出国,后来大学却执意要带他离开,用卑劣的手段捆绑着他,如今公司面临破产又要自己回来帮忙,还真是难以捉摸。
一个月后,杨雪和林震宇领证,她成了林景晏的后妈,没两天就带着她儿子顺理成章住进了他的家,起初没什么,后来一切走向都变了,他的父亲常常对他恶语相向,也不再关心这个儿子,这个家里林景晏成了最多余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他掩饰不了自己烦躁的心情,眼眶逐渐红润,但是当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墨瑾的身影,他的内心又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忽然,一位穿着蓝色护理服的工作人员站在了他的面前,询问:“先生,请问你找谁?”
“您好,我找林震宇,想要来看看他,我是他儿子”,他掏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证和景安集团执行总裁的名片,工作人员一遍一遍地看着证件,反复抬头确认站在她面前的林景晏。
工作人员:“您好,先生,是这样的,杨雪女士是林震宇先生的监护人,经她本人确认您才可以去住处看他,您看是您打电话,还是我们帮您来打电话来确认呢?”
林景晏:“不用了。如果方便的话,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工作人员:“好的,您请说,看看我能帮上什么?”
林景晏:“老头,嗯。我爸几月份来的,住了多久,意识是清醒的吗?”
“稍等,帮您查一下”,她用专门的平板找了一会儿,“您好,上面显示是今年八月三十一日入住,住到今日整二十七天,送来的时候意识是清醒的。”
林景晏赶忙说:“那现在的情况呢?”
工作人员:“不好意思,先生,您父亲上周转去尊享疗养区,目前不归我们这个区管理,需要通过家属,联系那边区域的管理,才能更进一步了解情况。”
林景晏:“这位小姐姐,那个区的资料你不是拨拨手指就能看吗?”
工作人员:“先生我没有那边网址的查询密码,不好意思看不了。”
他靠深呼吸整理了一下情绪,目前只好等Alex查到点什么再来了,“谢谢你,不打扰了,下次见”。
工作人员直到最后都不松口,对他挥手道:“不客气,先生。”
当林景晏开车离开医院,从后视镜里窥见深蓝色的疗养院,好像一头被深海吞噬的蓝鲸,逐渐消失在寂静的夜晚。
转眼到了周五晚上,墨瑾依旧一无所获,靠在阳台复盘调查到的信息,无意间地走动脚踢到了洗衣机旁的纸袋,里面是上次酒吧那件陌生人借的西服。
周思朝不仅洗干净了,还给它安置好了,这也恰好提醒了她,宋燃或许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也有两种可能:一是压根不知道,二是知道也不会说。
不妨先探探口风,她拿起手机打通了电话。
宋燃:’“小瑾,打电话找我啥事儿,直说!”
墨瑾:“你在家吗?现在有空吗?”
宋燃:“刚~回来,有的~吧。”
墨瑾:“我上次穿了别人的西装,你记得吗?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吵闹的地方,我可以送去你家托你捎去酒吧吗?”
宋燃:“哦,别人的~西~装是吗?当然可以,我现在开车来取。”
墨瑾:“你今天说话语调怪怪的,我想等会儿自己送过去,顺道和你聊会儿。”
宋燃:“没有啊~那你来吧!路上注意安全,一会儿见!”
宋燃挂了电话瞄到对面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林景晏,刚才听见他学墨瑾说话,林景晏的眼神好像要把他钉在耻辱柱上供人观摩。
有那么一瞬间,宋燃幻视当年他们闹别扭那段日子,自己就总是夹在中间传话,回过神才发现已经是过去式了。
宋燃手指敲着眼前的玻璃杯壁盘问道:“老头的公司查得怎么样了?”
林景晏挑眉问道“你刚才这么说话是故意的吗?”
“是条件反射”,宋燃指了指手机,“所以这是你过来找我的理由?”
林景晏起身朝玻璃窗走去,俯瞰着这座华灯初上的城市,眼神忽然停顿,他开始怀疑曾经的自己是否真的了解父亲、了解墨瑾、了解这里,半晌才回答:“我去过老头的疗养院,也是墨瑾姐姐登记死亡证明的地方”。
“你去查‘墨理’了?”宋燃之前帮墨瑾整理过诉讼资料,但是不记得里面有墨理,那是只有他知道的存在。
“宋燃!还记得‘第二件事’吗?我现在想知道我走后她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墨理’的事,你必须一五一十告诉我!”
林景晏除了声音低沉地步步紧逼,目光中也充满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
空气中所有流动的水汽仿佛在这时凝聚落下,随后跌落在宋燃的毛孔里,让他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他开始衡量,不说的话估计林景晏的脾性不能放过自己,说出来的话意味着小瑾的伤疤将被揭开。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六年前,林景晏被他母亲带去了欧洲,在他走之前,墨瑾的外婆就已经因病住进了医院。
从他走后,墨瑾的外婆病情加重,她无暇顾及林景晏的离开带给自己的打击,开始承担巨额的医药费,身兼数职,身体上的劳累总能缓解精神上的疲惫。
当时,墨瑾不知道何时认识了美术系其他班级的老师,他邀请她去自己的画室当助教,并且答应给她预支薪水,她去的第一天就出事了,那个禽兽强暴了她。
宋燃接到她打来的电话,立马去了教室。
刺眼的光线穿透窗户照在雪白的教室,纯白的窗帘被风吹的飘摇着。
他看见眼神空洞、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墨瑾,她整个人靠在墙角无力地瘫坐着,在她的腿边散着一摞钱。
宋燃慢慢走近她,肉眼可见在她的身体上有很多淤青,他脱下外套替她披上,控制不住胸中的怒气,攥紧了拳头,想要去找那个禽兽。
这时,墨瑾拉住他的裤脚,哽咽道:“宋燃,我该怎么办?”
宋燃俯身蹲下,抱着墨瑾,捋了捋她哆嗦的后背,安慰道:“别怕,没事了,我带你去报警。”
宋燃恳求自己的老师找了最好的律师帮墨瑾打官司,解决了这件事。
但是,不久后学校的谣言击垮了她,她就主动申请了退学。
大概是她不想麻烦身边爱自己的人,那时候没人知道她已经饱受抑郁折磨半年了,躯体化反应时不时在加重。
也是在那一年,墨瑾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外婆,她在灵堂守了三个夜晚,不相信一切是真实的,加上连续的劳累,跪坐到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她说过唯独哭泣对于她来说是私密的事,只能展现在最信任的人面前,无论他人眼中的自己有多么冷血、多么坚强,她是绝对不会掉一滴眼泪的。
一切结束后,只有关起家门,她才敢趴在桌子上无声痛哭。对于她来讲,无论躯壳多么坚硬,内核修炼的多么强大,仍然无法面对的就是离别。
回宿舍以后,墨瑾前两天像是被封印在床上一样,盯着天花板,瞪大了双眼。
等到了第三天,她侧身抱着被子放声哭了出来,原来哭真的也会让心脏痛得像撕裂,墨理、父亲、母亲、外婆还有林景晏都体会过这种感觉吧。
从那天起她连着烧了两天,是宋燃背着墨瑾去的医院,她昏迷的时候嘴里还在说“都是我的问题,不要带走他们”,红晕的脸蛋和睫毛上挂住的泪水让人替她心疼。
在季浅宁忙碌了两个晚上后,墨瑾终于退烧出院了。
“浅宁。等你答辩完,我们就去望舒山露营吧,有个特别好看的玉钩湖,我想和你去看看。”
“行啊,等你养好身体,我们就一起去,不带宋燃那个大傻子!”
她们两个说罢,拉钩约定。
七月中旬,望舒山里便开始不断吹送出凉爽的风、花香和鸟鸣。
季浅宁订好了民宿她们就出发了,墨瑾未曾提起她来过,父亲带她和墨理来的时候这里还没开发,林景晏和宋燃陪她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小有名气了,如今与浅宁到来这里已经设施完善,来玩的人络绎不绝,只可惜她眼里的庭花谢了。
季浅宁和墨瑾出去玩的第二天早上,宋燃接到季浅宁带着哭腔,磕磕绊绊地说墨瑾掉进湖里了,现在被送进抢救室了。
宋燃赶到时墨瑾还没出来,只看到坐在椅子上掩面哭泣的季浅宁。
“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她说去借第二天用的登山拐杖,我看半天没回来,想出去找她,走到一半听见有人喊湖里有个人,快过来帮忙,到地方就看到她被捞上来,有人打120,有人在做急救措施。”
宋燃边拍季浅宁的后背边说:“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几个小时后,她被推出来了。
不久,墨瑾的小姨也来到了医院,看到墨瑾躺在床上这一幕,腿脚一软差点没站住,还好宋燃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小姨扯住宋燃的胳膊问到底怎么回事,宋燃和季浅宁就把墨瑾分手以及回学校以来的所有事全盘托出了。
玲珑整个人无法想象自己的侄女经历了这么多,自己却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每次侄女只会懂事地宽慰自己。
“小姨,对不起你”,她开始不停抽泣,半晌,说着“你怎么这么傻呀,小瑾,你是我最重要的孩子。”
医生说她肺部呛水陷入昏迷,幸亏送来得及时,等麻药过劲儿过后应该就醒了,可是她没有。
怕有什么其他问题又做了许多更加详细的检查,依旧未查出异样,医生让再等等,到了第三天,她醒了。
玲珑:“小瑾,你醒了。”
墨瑾:“小姨怎么来了,我刚刚不是在湖边看月亮吗?”
玲珑:“你摔倒掉湖里了,吓坏小姨了,浅宁陪你来的医院,你已经躺了五天了。”
墨瑾:“我没事的小姨,就是最近太累了,困得多睡了一会儿。”
玲珑:“答应我别再想不开了,以前的坏事全部忘掉,无论是学校的事,还是你那个出国的男朋友。”
墨瑾:“小姨?你在说什么?什么想不开?我听不明白的话。”
起初,都以为墨瑾的反应是在开玩笑,后来大家询问细节才发现她似乎不是装的。
医生再次检查后,说她患上了选择性失忆症,就是经受过创伤以后大脑和身体起到了防御保护机制,配合治疗是可以治愈的,没什么大碍不影响生活。
大家也算安心了,对于小姨来说没有忘记生活基本技能就好,至于遗忘的记忆除了那个男孩,还有以前最令墨瑾难以启齿的部分。
针对小瑾落水当晚的事情,她怀疑是她自己的选择,小姨不想让她记起不愉快的事,决定就此把事情掩盖下去。
在找回记忆的时期,墨瑾吃药有强烈的副作用,总会头疼欲裂到难以入睡,小姨就以此说服加支持她放弃治疗,她同意了。
出院前一晚,看着墨瑾已经入睡,小姨拉着季浅宁和宋燃开了电话会议,小姨央求他俩不要管这件事,她决定不让墨瑾治愈失忆症,她不能承受再次失去亲人了。
至于,之前因为不好的事产生的躯体化障碍,一定要瞒住那件事,只告诉她是被骚扰导致的异性接触障碍。
宋燃和季浅宁表态只要墨瑾不想起、不提起,他们一定保守这个秘密。
等出院那天,小姨安排季浅宁和宋燃拿走了所有和林景晏有关的物品,手机和相关账号里也删除了所有和他相关的照片。
从那天开始,三个人不言自明地抹平了林景晏存在过的痕迹。
林景晏听完久久无法镇定,半天说不出话,原来她那天没有去机场是因为外婆。
他沉浸在失去的痛苦中时,她也在承受着更大的痛苦,他在新环境醉得像摊烂泥的时候,她的灵魂坠入了深渊,记忆则是埋葬在湖底。
悲痛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曾经在内心筑起来的堡垒逐渐崩塌。
在他强装镇定后,宋燃说了更让他接受不了的事情,比起接受不了其实是无法原谅自己。
其他人都不了解的那部分,就连宋燃也是陪墨瑾做完笔录才知道的。
当时,回学校的路上宋燃才知道,那天,她去当助教特意换上了这件吊带碎花长裙,她答应林景晏重要的日子都穿他买的裙子。
“原来都是我,不幸的开始是我,是我对不起她”林景晏声音沙哑着,双手杵着前额坐在沙发,像是在向神明忏悔自己的过错。
他曾温柔地抚摸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夸过她的肩颈线很漂亮,裙子是自己买来亲手给她穿上的,他想鼓励她大方地向所有人展示出她的美丽,却未曾想过他竟成了恶魔的帮凶。
墨瑾在经历被侵犯、抑郁症、坠湖失忆之后,在自己的情况好转之下,意外认识了周思朝,即使他知道她的异性恐惧症没好,还是对墨瑾开启猛烈的追求。
虽然他们隐瞒了部分,但是那个人在看到她暴露出溃烂的曾经也没有被吓跑,每个人都希望墨瑾被人照顾、疼爱,她的世界也该露晴了,在众人的支持下,他俩一年前才走到了一起。
林景晏缓缓抬头问道:“那墨理呢?又是怎么回事?”
“从你告诉我你换过心脏之后,我才想起来的,墨理也是天生心脏病,大概十三岁的时候,没钱做手术去世了,心源貌似被换给其他人了,不过现在才知道你俩原来是同一家医院。造化弄人,一样的病因不一样的结果,还真是有缘,可惜,缘分也会有止步的时候。”
当年医院只有两个人需要换心治疗,如果墨理没有活下来,短期内自己又能换心成功,那颗本属于墨理的心脏只能是换给了自己,原来自己能够活下来是建立在其他人生命完结之上的,还真是赤裸裸的残酷。
“我了解了,走了。”
林景晏扶着墙壁离开了,他的表情像极了平静的海面,嘴角上是扬起了轻蔑的微笑吗?宋燃以为自己眼花,但那确实是笑容。
目送他出门后,宋燃才开始反思自己都说出来这个做法是否正确,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不远处,一个全副武装的人渐渐向着这边走来,和林景晏擦身而过朝着电梯走去。
林景晏知道了所有的事,开始痛恨自己的不坚持,他当时听了她的话,为什么她却没有如愿。以为自己的心是被她掰开丢弃的,直到现在才知道她从未主动放弃过自己。
他坐在车里掩面哭泣,近乎发狂地捶打着自己 ,心脏犹如被小刀割开般疼痛。
墨瑾的人生应该是向阳而生的,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弥补这姗姗来迟的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