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平淡无奇的葬礼
这一天,市殡仪馆外面停放了一公里的车,里面挤满了人。人们七嘴八舌地攀谈,彼此之间似乎有着说不完道不尽的话,院子里热闹的像个菜市场。
“世事难料啊,多好的一个人,年纪轻轻的,说没就没了。”
“是啊,生死有命,人活一天就得及时行乐,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天妒英才,吕局长既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
几个人围在一起议论。
来人当中有死者的家人和亲属,也有同学和挚友,还有单位里的同事以及全市十几个部门那些个与之熟识的人,甚至有些连死者生前也叫不出名字的人也都来了……今天他们都是来参加本市教育局长吕思民同志的追悼会。
刘克明独自站在他们身后,没有心思去听人高谈阔论。周一的早晨,他从单位门口的通知栏上得知了吕思民去世的消息,上面说:“教育局局长吕思民因病于昨日离世,诸同事请于次日上午9时至殡仪馆参加追悼会。”起初看到这个消息,他的内心深感突然,惊讶之余又不免有一丝哀伤,可当情绪趋于稳定,理智战胜情感,他的内心开始变的愤怒,当愤怨到达顶端,又迅速坠落,化为无奈。整整一天,他没有心情去工作,下午局里的教育扶贫会也没有去,独自一人走到对面公园的树林里抽烟,旁人认为他是内心悲伤所致,也就不去理会,可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今年三十八岁的刘克明来到教育局只有一年零三个月,论年龄已经不算小,论资历却怎么也不够深。进入教育局以前,他是本县重点中学的一名教师。也许是受到了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说法的感染,亦或许是国内传统尊师重道理念的醺陶,大学之时,他就立志做一名教育工作者,虽然没有搭上包分配的末班车,但毕业之后仍然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县第一高级中学的教师岗位。初入校园,他满怀憧憬,浑身燃烧着学生时代残留的火焰,毫无保留地投入到崇高事业中去。然而,随着工作时间的增长,他当初的热情却逐渐冷却。作为班主任,每日夙兴夜寐,大部分时间都在陪学生度过,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像八十多个人的保姆,重担深深压在了他的肩上,长此以往,精神上趋于崩溃边缘,加上无休止的考核与评比,热情消耗殆尽。纵然如此,本着对职业负责的态度,他还是尽力去做好一切分内工作。
成家立业以后,家庭与学校之间的矛盾经常让他顾此失彼,这种状态愈发使他心力憔悴。转眼已过而立之年,人与人之间差距逐渐区分,当初与他一同入校的同事,甚至是晚他几年的后辈,不是在职称评选上走在了他的前面,就是在职务上压在他的头上。这种细微的差距愈发使他深感不公,重压之下令他心头发闷,以至于灰心丧气,最后连对于工作认真的态度也随之烟消云散了。自此以后,他再无心眼前的事业,一切好坏都随他去吧,索性也不再担任什么班主任,整日浑浑噩噩。原本不善交际的他,活得像一个室外高人。
虽不再为工作而烦恼,然家庭之烦恼更甚。妻子埋怨他的无能,终日冷嘲热讽。有一次,妻子当着五岁儿子的面数落他与他人之间的差距,痛斥嫁给他之后给自己带来的不幸人生,一番言语讥讽之下,刘克明的自尊心跌入了谷底,一怒之下,他摔门而出。那晚,他不记得喝下了多少忘忧水,清晨醒来时自己正躺在公园的长椅上。
转眼年近不惑之年,在他本以为今后就这样平庸的度过时,人生却又迎来了一丝转机。一次亲友聚会上,一位远房表妹夫说起自己的一个远房舅舅调任了本市教育局局长之职,并信誓旦旦能在他的面前说得上话,在妹夫的怂恿之下,刘克明决定前去拜望。
听这位妹夫所说,这位新任局长最爱喝两样东西,一是正山小种红茶,二是贵州茅台酒。那日,刘克明买下了这两样东西,花去了大约一个月的工资,与妹夫一起前去登门。
见到两人到来,他高兴地同邀请他们就坐,并嘱咐妻子泡茶,那茶正是正山小种。
“不是舅舅我说你,到家里来带这些个东西干什么,见外了不是。”
“哪里见外了,这都是应该的,平时多亏舅舅帮衬,上次因为我的事去请人吃饭,还是舅舅掏腰包,外甥这心里过不去啊。”
“咱们都是一家人,外甥的事我能不问么。”接着他又对刘克明说道:“我这个外甥啊,我一向是把他当亲外甥。”
妹夫说:“我这个姐夫,一直以来都对我很关照,我呀把他当亲哥看待,他的事啊也就是我的事。”
刘克明插不上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对他们所说的每句话表示迎合。平日里自己跟这个表妹夫来往甚少,只有逢年过节见上几次面,当他自告奋勇要帮忙活动时,自己心里没有半点谱,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还是决定试一试。
“克明啊,你的事他都跟我说了,男人就该有志向,干出一番成就,只有这样才能让人瞧得起,窝在学校教书有什么出息,你这样我很欣赏,我刚到任,局里也缺人,我回头打个报告,你在家等我的信儿吧。”
这都什么暖七八糟,老子实在不想趟你这浑水,为什么这些人要逼我,活的这么累,有什么意思呢?
傍晚,天阴着。
我匆忙地走进咖啡馆,里面闻上去一股安静的味道,空气中只有音乐在荡漾。
“对不起,我来晚了,今天局里很忙。外面看着像是要下雨。”
“是要下雨。”
“最近还好吗?”
“很好。”
“都在忙着什么?”
“没什么。”
她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端起杯子,眼睛盯着里面的咖啡,独自呷了几口。
“明天我休息,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出去逛逛,得好好计划一下。”我打碎了这片安静中的沉默。
她不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嘴巴欲言又止。
“怎么了?”
“嗯……我想……还是不用了。”
“你明天有事吗?”
“嗯,是。”她缓缓地吐出两个字。
我一时语塞。
而这一次,她却坚定了,不再犹豫。“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
“我最近是忙了一些,我知道这是我不对,我……”
“不,不是因为这个。”她打断了我,像堤坝截断水流一般彻底。“清明,你人很好,也很会关心人,但是,你真的不知道怎么跟女人交往,我想也许我们真的合不来。
“我们交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本觉得你是个值得依赖的人,可是……可是每次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可以再近一步的时候,你却又遥不可及。有时候,我感到你从内心深处在排斥我,只把自己封闭起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将其他人拒之门外,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