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孤月高悬在苍穹之上。
几束微弱月光透过窗子,照在塌上之人的脸上。
床榻上的人睡的香甜,却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眉头紧皱,房间内回响着一声又一声急切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突然,床发出“咯吱”的响声,萧祁惊恐的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捂着的心口处,一阵阵刺疼,久久不能平静。
夜晚的风微凉,从窗户的缝隙吹进来,加上萧祁一身冷汗,此刻被风刺的一激灵,这才恍然过来,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萧祁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从未如此剧烈过,他环顾四周,却发现这里的摆设好生熟悉,又看到了院子里的梅花树,还没开,但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身处于何处,萧祁瞳孔紧缩。
这是…王府?
萧祁感到不可思议。
他重生了?
良久,他双手覆上脸,闷声笑了起来,从胸腔里发出震动,肩膀随之耸动。
可他明明是笑着的,却无端能让听的人感到悲凉。
天空中黑压压的一片渐渐散去,东方浮现出辉煌,落在萧祁眼底,盛满了希望的光。
萧祁手掌心上的热泪已经干了,他双眼通红的透过窗,看向自家庭院的梅花树,光秃秃的,一片花瓣也没有,可他却觉得百看不厌似的。
他的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丝弧度,昵喃道:“陛下…”
…
一处房间内。
闫岱细长的睫毛颤抖着,周围愈发寒冷,冷的他浑身发抖,唯有胸口处有些暖意,身体不自觉的蜷曲起来,意识有点模糊,耳边隐约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有些睡不着。
闫岱把自己抱得更紧了,脑袋几乎埋进了膝盖。
他轻轻道:“刘…公公”,他喊了许多遍,都没有人回应,他才半知半觉的察觉到,自己压根就没有开口发出过任何声音。
闫岱尝试着喊出来,可不知道为何,他的身体不受他控制似的,硬是不听使唤,偏是喊不出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觉到自己意识越来越清晰,而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也离他越来越近。
这时,从门外走来几人,他们穿着统一的青白交加的长袍,头上用青色系带绑了个发髻。
待他们全部都停下来之后,又向两边散开,让出一条路,一位驼着背的老人正拄着拐杖悠悠的走来。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更多的冷空气往房内钻,闫岱打了个寒颤。
杨管家看着窝在一团的人,“就是他吗?”
“杨管家,千真万确呀!昨天就是他从夫人那里晃了一下,结果夫人的玉佩就找不到了,那可是夫人要传给将军的传家宝啊,他怎敢?”
杨管家浑浊的眼扫过身旁的人。
这人叫石头,是夫人的两个随从之一。
原本石头只是个卖鱼的,可他的远房表哥跟了夫人十年之久了,却因为一场疾病去世了,夫人感念,又听说了他有个表弟,便提上来,做了随从之后,开始半年挺本分的,后来尝到了好处,也仗着自己略有点得宠,就颇为嚣张,平日里可没少欺负那些性子软的人,要是他们交出点小恩小惠,还能放人一码,若是没有,便说不好了。
石头说完之后,脸上扬起一贯的幸灾乐祸,仿佛已经看到地上之人死的情景了,谁让这人那么不知好歹?既然连一文钱都交不出来?还敢出言顶撞?真是不知死活,夫人的佩玉那可是传家宝,甭管是谁偷的,正好出来当个替死鬼,呵,谁让你这小子不识货?
又添油加醋道:“这人平时看起来沉默寡言,不说话,没想到心里的算盘打的是叮当响,胆子是真的大,连夫人的东西都敢动,杨管家,此人歹心大的狠,不能任由着他啊!”
杨管家瞥了一眼,心道:若不是念在夫人的份上,这种人早被逐出府了,造孽啊…
杨管家侧身过去,动作有些缓慢,也无人敢催他,站稳之后,抬起手指了一人道:“你,去把人叫醒!”
只见着那人上前没几步,就被石头拦着了,他笑嘻嘻的道:“哎呦,哪用得着麻烦您啊~”
说话间,余光放在杨管家身上,见杨管家不做声,也没有拦着他,笑容更加肆无忌惮了,“我来,我来就好”
他这副模样颇有些目中无人,跟着杨管家一起来的人都不忍住皱起了眉头,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石头嫌弃的看向这小破屋子,眼睛最终定格在腐旧了的木桌上,他抄起来本来想砸过去,但是又有这么多人在,不好动手,还是用了比较温和的方式,朝着睡在草垛上的人走去,又找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手微微倾斜,水壶里的水全部洒了出来。
石头眼睛里面全是幸灾乐祸,就想看到地上的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闫岱被水淋到之后,居然还会躲?大多半全倒在他睡的草铺上了。
石头心里的火更加大了,想踢他一脚,但是还要顾忌着杨管家。
又准备故技重施的时候,只听到一道声音:“够了”
石头动作一僵,脸上又堆起讨好的面孔,嘴巴不停地说着:“杨管家…这人睡的跟猪一样,都这样了,他还没醒呢!”
杨管家没说话,只是看着石头。
石头感觉到了威压,眼前明明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了,拄着拐杖又驼着背,还只有他自己的一半高,却让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神色一暗,这老头子都这么大的年龄了,怎么还不死?
杨管家给了身旁的人一个眼神,只见两个人高马大,身材健壮的人朝着石头走过去,看着就不好惹的那种。
石头被吓的一激灵,以为杨管家动真格来了,慌忙退到了一边,却没想到那两人看都没看他一眼,走到了闫岱的身侧。
闫岱还是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
两个汉子弄醒人的方式也十分简单粗暴,一个人把闫岱两只胳膊一架,拖起来之后,另一个人抬着手就朝闫岱脸上招呼过去。
可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咳嗽传来,汉子的巴掌也停在了半空中,他的任务本来也只是弄醒这家伙,这人既然已经有反应了,自然就不用他出手了。
架着的那人也是个粗人,把人往地上直接一摔。
闫岱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他睫毛扇动着,几个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
其实,早在门被打开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意识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死而复生,他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这不是假的。
可是当时昏昏沉沉的,还没弄清楚什么,就有人进来了,脑袋被几个人吵得像炸裂了一样。
嘶哑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水…”
杨管家邹了邹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示意一个人去弄水,几人眼底闪过不耐烦,看向石头。
石头肺都气炸了,忍着脾气耐着性子,想着迟早要弄死这家伙。
水被他粗鲁的灌进闫岱的喉咙,“说!你把玉佩藏在哪里了?”
闫岱头疼的紧,耳边一直有人讲话,变得更加难受了。
他刚刚还感觉到很冷,但是现在像是进了火炉里一样,烫的很。
而且,他还从来没有被这样粗暴对待过,他是皇上,也没有人敢这样对待他,他脱口而出道:“滚!”
杨管家有些诧异,随即了然,怪不得石头要把他往死里整,多少是有些目中无人了。
石头听到后原本就恨不得他死,这时更是火冒三丈,哪个人见到他不是讨好他?何时被人这样命令过?
撸起袖子,就往闫岱身上去。
却被两个壮丁拦着了,杨管家苍老的声音响起:“醒了?”
闫岱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还有一些模糊,待他看清楚四周之后,脑袋嗡嗡作响。
他这是…在哪?
这里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地方,狭窄的房屋,破旧不堪的摆设,杂草铺的床,还有四周堆砌起来的木头。
还有这一群人…
其中的一个老人,好像有点熟悉的样子,是在哪见过?
许是瞧见了闫岱的视线,杨管家笑了笑,慈祥的笑容,任谁看了都会有一种亲切之感,可说出的话确实严厉无比:“玉佩是否是你拿的?”
闫岱头一次听到别人来质问他,多少都有些不知所谓了,不过,现在自己也还不知道现在这个是什么身份,还是先不打草惊蛇为好。
殊不知,他垂眸思考的样子,落在别人眼里,便只会觉得他胆大包天,像头倔驴,非要吃点苦头才行。
房间里搜过了,根本没什么东西,石头心里清楚的很,像这人这么孤傲的性格,也不会去偷夫人当个宝似的玉佩,只不过这人实在太欠了。
“这不是还没有搜他的身吗?这万一就藏在他身上也不好说啊,是不是?”
杨管家没说话,也是默认了。
闫岱看着两位高大的人朝自己而来,他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他后退一步,眼睛怒视着杨管家,沙哑的嗓音带着不可武逆的威严道:“你们敢?!”
所有人愣住了,杨管家也有点诧异,如果换了别人来,怕是只会哭着涕流着眼泪恳求了,这府里也许久没有出过这般有胆识气场的了。
这人死了倒是可惜,留在府里还能有点好戏看看。
“行了,别吓唬道人家了,走吧!”
闫岱猛然一震,身体都僵硬了,他盯着杨管家,杨管家却没有看向他,反而是看着两个壮丁。
此刻准备动手的两人也是有点懵,面面相觑着,胳膊都给撸出来了,就这么算了………?
“怎么?还不走?,是我这把老骨头使唤不动了吗?”
石头急了:“杨管家?不能啊,他…”
杨管家回过头,冷笑一声:“他?他怎么?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真当老夫是瞎子?!还不快滚?”
石头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见形势不利,只能忿忿地走了,想必还是会报复回来的。
“为什么?”
即将踏出门的杨管家脚步一顿,视线扫过闫岱的胸口处,最后落到闫岱的脸上。
他笑道:“你欠我一次,可别忘了还啊…”
说完扬长而去。
闫岱收回了视线,周围被翻的乱七八糟的,风从门外喧嚣的挤进来,他打了个寒颤,关实了木门。
他坐在房里唯一的一个木桌前,呆了半天。
他忽然觉得有点咳了,提起水壶晃了晃,空的。
于是,他开口喊到:“刘公公?”
没人应他,闫岱这才慢半拍自己已经不是皇上了,这里也没有刘公公,他叹了口气。
记起衣袍上还滴着水,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一身打着补丁的淡青色的袍子,款式倒是和那几个人的一样,只不过颜色淡了许多,想来是经常换洗的。
以前都是别人来伺候他穿那些繁琐的衣物,如今…
闫岱不甚熟练的摩挲着解法,当他的手落到胸前时一顿。
是那枚玉佩!
那个叫石头的并没有说谎,玉佩是在他身上的。
当他意识朦胧的时候,像石头一样的物什,在他胸口发着热,给他带来了一丝暖意,再听到他们谈话之后,就意识到了自己身上藏着的是什么。
只不过,杨管家知道玉佩在他身上,却不知最后为何收手了,毕竟听他们所说的,这玉佩可是夫人的重要之物,不拿去邀功,只为了自己一个人情?
他思索着,可当他在拿出玉佩的一瞬间,瞳孔紧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