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浸湿了他身上玄黑的衣袍。
褚奕絮絮叨叨诉说着。
孟棠眸子一点一点黯了下来。
褚奕说:“芳宁不会死,你去了地底下,没有人能陪你,孤孤单单一人走过黄泉路,踏上奈何桥,你就不会不甘心吗?”
“你袖中藏刀,这把刀,本来是想用来杀我的吧,你醒来,我要找你算算这账,你欠我的情债还清之前,我决不允许你私自逃离。”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褚奕眸上蒙上了一层雾气。
他真的没有想到,孟棠会对自己这样狠,会直接去死。
“楚天明呢?太医呢?怎么还没到?”褚奕厉声质问。
李常福慌慌张张道:“就快了,就快了,太医院离乾清宫近,陛下您别急,太医马上就来了!”
褚奕现在根本就不敢动她,怕一动,那血流的更加汹涌。
他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心,说:“孟棠,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这阴沉沉的话语,叫殿内所有人都无端的打了个激灵。
“来了!楚圣医来了!”
楚天明在太监的带领下,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
楚天明说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大的血腥味,陛下您放血养蛊了吗?”
当他看到褚奕怀中的人,楚天明话语一下子止住了。
褚奕说:“救她。”
楚天明连忙走来。
他故作镇定道:“陛下,您按住出血口,用力按,莫要松手。”
“好,好……”褚奕额上冒出了冷汗,他说:“朕命令你,必须救活她,必须!”
他双目通红。
“草民知道,草民一定……竭尽所能。”
上次看到皇后娘娘的时候,她还是满身高贵,骄傲聪慧。
没想到,仅仅短短几个月,人就成这样了。
“草民,草民斗胆问一句,您、您是给他用情蛊了吗?”
褚奕沉默。
楚天明见他这样,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叹了口气,造孽啊。
好不容易止住了血,上了药,脖子上的伤口太过骇人,需缝合,又让人烧了水送进来。
明明不是热天,屋内人却满头大汗。
褚奕抱着楚天明,焦急问道:“好了没有?你到底行不行?棠儿不会有事的是吧?”
他自欺欺人般的自言自语着。
楚天明道:“好在,好在娘娘没有割到深处。”
楚天明伸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将娘娘抱上床吧,若是娘娘能熬过去醒来,便安全了,这几日需得陛下耐心守着。”
“好,好,我明白了,如果棠儿能醒来,如果她能醒来。”他便不生气了,好不好?
*
孟棠是在三日后醒来的。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细布,果然啊,又被救回来了,孟棠叹了口气。
她看了眼身边,褚奕趴在他床头睡着了。
褚奕这几日没有上朝,一直在边上守着,更是三日未合眼,现下累的睡了过去。
孟棠起身。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
芳宁那日没有被褚奕处死,孟棠割喉的时候,一来是希望希望激发褚奕内心的愧疚,放过芳宁一把,二来,想试试看,若是自己真的死了,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如今死没死成,但好在,芳宁是救了回来。
她利用褚奕的感情,她卑鄙她无耻,但褚奕又好到哪里去呢?
她走到殿外。
李常福瞧见她,惊了惊,满脸喜色道:“皇后娘娘,您醒了!”
“芳宁在哪?我要去看看。”她伤口痛的连说话都艰难。
李常福忙道:“芳宁受了伤,这几日都在耳房养伤呢,奴才每日派人去送了吃食过去,娘娘昏迷的这几日,奴才没有怠慢过芳宁。”
“谢谢你,李公公。”
她一张小脸尤为苍白,一醒来就先去看望芳宁,这样的主子在宫里真的不多见了。
李常福笑了笑,说:“娘娘和奴才说什么谢,都是奴才们该做的。”
孟棠道:“莫要叫醒陛下,我去看看就回。”
约莫因为失血的原因,孟棠身子晃了晃,她扶住墙,喘了口粗气,李常福想伸手扶住她。
孟棠摆了摆手,道:“本宫无碍。”
她一步一步,走的很慢,走两步便喘的不行,可孟棠没有放弃,也没叫人过来扶,她坚定的往芳宁的住处走去。
“就是这儿了。”李常福跟在她身后,出口提醒道,他脸上带着一丝不忍。
皇后娘娘好好的人儿,如今变成了这样,真不知是谁的错,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敢妄议陛下。
李常福在褚奕身边呆的久,他知道褚奕的为人,下意识提醒道:“娘娘以后还是顺着陛下些吧。”也能少遭些罪。
孟棠虚弱的笑了笑。
她伸手,一把推开耳房的门。
刹那间,阴暗的耳房里,白晃晃的日光照射进去,照亮了屋中的一切。
一根白绫悬在房梁上,芳宁脖子上打了个死结,吊在上面。
“娘娘别看!”
李常福下意识合上门。
孟棠浑身都在抖。
她哆嗦着唇,说道:“那是芳宁吗?那是芳宁吗?”
“娘娘!我们先回去……”
孟棠却执拗的,再次推开那扇门。
她踉跄着走了进去,抬头望向屋梁上吊着的人。
风吹了进来,芳宁身体晃了晃,本很恐怖的一个画面,孟棠却看的目眦欲裂。
“芳宁!”
她坚决要保护好的侍女,她在宫里唯一的温暖,如今就这样,如同一块烂肉,吊在了屋顶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为什么要这般想不开……芳宁,对不起,是我的错吗?这都是我的错吗?”
孟棠跌坐在地上,泪水流了满面。
“娘娘。”李常福走过来,想安慰她两句,又不知该说什么。
“娘娘,芳宁留下了绝笔书。”
李常福拿起压在杯下的纸,递了过去。
孟棠颤抖着手接了过来,上面仅仅只有一句话:
有幸与娘娘相识,芳宁此生无憾。
芳宁昔日待她的那些好,一幕幕浮现在她眼前。
对孟棠而言,芳宁从不是什么拖累,她是她在这深宫中唯一的暖阳。
“把她放下来吧。”孟棠喃喃开口。
李常福应声,搬来凳子踩在上头,将芳宁尸体放了下来。
芳宁自缢,死的不好看,孟棠却不嫌弃。
她抱紧了她,低声说:“对不起,是我没能护好你,对不起,你从来没有拖累我,对不起,一切都源自我太过弱小……”
她不知说了多少个对不起。
李常福站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过无能,造就了如今的一切……”孟棠抱着她的身子,呜咽了一声。
她声音缓缓沉着了下来,说道:“以后不会了,是谁将你逼到如此境地,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李常福听到这句话,无端打了个颤,微微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