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将……陈老先生怎么样了？”华国首都特别医院特护病房外，一大群身穿军装的高级军官都焦急地等在门外。
距离末世结束又过去了二三十年，陈忠和老将军以一种超强的生命力，平安生活到了现在，也就是最近才出现器官衰竭的情况的。
尽管大家都知道，陈忠和老先生自己也知道，这是生老病死自然规律，但大家还是将他安排进了特护病房，试图用现代科技减少他的痛苦。
穿着无菌防护服的医生刚出来，就被一大群人围着。
他好不容易才让他们退开一点距离，摘下口罩叹了一口气：“设备已经在最大程度地缓解他的痛苦了，但这种器官衰竭并不是病理性的，而是正常的衰老，你们还是多陪陪他吧。”
医生是经历过末世后期的人，自然也知道陈忠和老先生过往的辉煌历史，因此语气中充满了惋惜。
他也想用自己的医术留住老将军，但很显然丰富的知识储备让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众人正沉默不语，突然从走廊那一头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
“什么人？”几个年轻的军官反应迅速，立即掏出配枪指着来人。这里是军区的特护病房，按理说没有他们的允许，是不会有人能来到这里的。
宋既明和耶迦德努刚抱着小团子来到这里，就被几个毛头小子拿枪指着，但当他们看到来人的时候，整个人都呆愣了几秒。
原因无他，来的人一个比一个俊美，尤其是那个白色长发的男人，仿佛是月神下凡，用人间绝色来形容都不及他万分。
耶迦德努没什么感觉，但宋既明却相当地不悦，锋利的眉下一双野兽一般的眸子眯了眯，暗红色的光一闪而过。
但很快，一只温凉的手搭上他的肩膀，瞬间就将这个爆发边缘的野兽安抚好了，仿佛刚才瞬间流露出来的杀意是人们的错觉。
末世结束多年，当初流明基地的人早就分散到了全国各地，更有甚者已经不在人世，现在的领导人当中，有不少人都是后来提拔的，不认识宋既明也是情有可原。
“你们欢迎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宋既明护着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冷眼扫过持枪的几名年轻军官。
几名军官仅仅是和那双眼睛对视了一瞬，就感觉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样，后背的汗毛全部都竖起来了。
冷汗从他们的额头上滴落，但他们却分毫不愿意放下手中的武器。
“叔叔们好呀！”宋思君小朋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这些叔叔穿的和之前见的老爷爷差不多的衣服，自以为都是好朋友，于是便奶声奶气地打招呼。
并且他眼尖地看见了人群背后一个熟悉的人。
“林爷爷！”宋思君小朋友在小爸爸的怀里还不安分，努力伸长了手朝着后面头发花白的老头子say hi！
老头子头发花白，精神倒还不错，听见了奶声奶气的问好，疑惑回头。
“宋将军？！”林雨来突然瞪大了眼睛，从人群后面直接冲了出来，仿佛不像是个耄耋老人。
“混帐东西，都拿着枪做什么？还不把枪放下！”林雨来中气十足地呵斥他们，看上去身体还是不错的。
林雨来实在是做梦都没想到，还能看见宋既明和塞壬。
“你……你真的还活着！还有塞壬！你……你们……”林雨来的声音都在颤抖，这么多年过去了，陈忠和老将军从宋既明离开的第一天就每天开始问他们的行踪。
就算是住进了特护病房，只要清醒着，就还是要问他，宋既明和塞壬找到没有。
其他人被这一幕惊得面面相觑，慢慢地放下了枪。
“宋将军？”
“他就是陈老先生每天询问的那个宋……宋既明？”
“看来是的，军部到现在还留着他的勋章什么的呢。”
“……”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宋既明听的一清二楚，他紧紧地抿着唇，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林雨来和塞壬点点头，然后又摸了摸小团子的头发：“这是你们的孩子吗？真可爱，长得像塞壬——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呀？”
人类面对幼崽好像总是有出奇的耐心，林雨来将军戎马半生，身上全都是枪火和硝烟的气息，但面对小思君，仍然温柔的不像话。
小思君扣了扣手指，乖乖回答：“因为大爸爸总是带我偷看你和另一个爷爷呀，他告诉我的。”
林雨来将军一愣。
他们都以为宋既明早就不在人世，或者说不愿意见他们，没想到……
他叹了一口气。
“去看看老陈吧，他……他很想你们。”
宋既明点点头，带着耶迦德努和小思君进了病房。
病房打扫的很干净，充满了消毒水和药物的味道，窗前还被摆放了一盆绿植，床头的检测仪器发出有规律的“滴——滴——”声。
他们进来的时候，陈忠和老将军本来应该在休息，但不知为什么，像是有所察觉一般睁开了眼睛。
他已经很老了。
但在看到宋既明的时候，眼里还是突然亮了起来：“既明……还有……”他戴着呼吸面罩，艰难地转头，看到月光般的神祇。
“宋安。”他这样道。
耶迦德努……哦不对，宋安。宋安愣了一下，眼中似有光华流转。
宋安把怀里的小团子放在床边，让陈忠和老先生能够更好地看这个小崽子。
陈忠和老将军剧烈地喘息了几声，伸出苍老干瘪的手，摸了摸小家伙肉乎乎的手掌，生和死的碰撞在这一刻显得那样奇妙
“他叫宋思君。”宋既明低沉地开口，然后就闭上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忠和老先生摩挲着小家伙的小手，点点头：“思君……思君……名字很好。”
晓看天色暮看云。
行也思君。
坐也思君。
摸完了小家伙的手，他转手伸向了脸上的呼吸面罩。
“您别……”宋既明想要阻止他，却被陈忠和老先生躲开了。
他现在每一个动作都格外费力，但他还是摘下了呼吸面罩。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他看向一旁不说话的宋安，好半晌，才费力道：“对不起……还有，谢谢你们。”
这句话说完，整个病房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他们都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但一时间都没有人说话，病房里只剩下老将军沉重的呼吸。
就在陈忠和老先生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宋安突然开了口：“没关系。”
这下不仅是陈忠和，就连宋既明也愣了愣。
人类将他们捧上神坛，又将他们摔入泥里，利用他们，但又抛弃他们。怎么可能没有怨恨，怎么可能没有不甘。
宋安沉默了一下，不甘心吗？肯定是有的，但要说恨，还远远算不上。
但作为活了成千上万年，经历过诸神黄昏的神明，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命运和法则的意义与重要性。
宋安走到床边，看着已经走到末路的老人，微微叹了一口气：“诸神黄昏，人间黎明。我们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统治，而是为了守护万物生生不息。生长与死亡是宇宙法则亘古不变的规律，死亡也不是失去生命，只是用另一种方式认识时间。不必在意，也不必歉疚，这个世界就是如此。”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永远留存，人类不能，草木不能，山川河流不能，就算是神明，也不能。
“好，好……”陈忠和老将军眨了眨眼，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没入已经失去光泽的白发当中，他的瞳孔已经开始变得浑浊。
宋思君从没见过死亡，但这一刻，他也没来由地感到难过。
忠和老将军的身体里，就像是当年小人鱼的荧光一样，但这一次并不是为了延续他的生命，而是将他送去温暖的彼方世界。
“诸神黄昏，人间黎明。我们早就该退出历史舞台，接下来，就是人类的时代了。”
陈忠和老先生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温暖的阳光中，过去一个世纪的经历在眼前走马灯似的放映，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喃喃自语。
——也许前路尽是黑暗，但人类将依旧高举烛火，以微弱烛光点燃己身，献以人类之忠诚、果敢、坚贞，探索人类的未来。
“接下来呢？我们去哪儿？”宋既明沉默地走上前来，接过沉甸甸的小崽子，伸手揽住宋安的腰，在他面颊上落下一个吻。
宋安面上有些发红，他伸手揪住了宋既明侧腰上的软肉：“宋安？名字都给我起好了。占便宜也不是这么占的吧？”
宋既明“嘶”了一声故作吃痛，然后才正色道：“一生无虞，岁岁平安。”
别人都希望你光芒万丈、端坐明台；只有我，希望殿下，一声快乐无虞，平平安安。
“好吧，原谅你了。”宋安并没有过于纠结，而是点了点小家伙的额头：“我们也该走啦，去我们该去的地方。你还有好多个叔叔姨姨都在那边等你呢。”
“你是说……”
“对啊，阿加雷斯还有雷米尔他们都给我传信好多回了，催着我带小家伙回去呢。”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宇宙真正的魅力，不是星空的璀璨，银河的壮丽。而是恐惧与真理的并存，挫折与勇气的共舞。人间的悲欢依旧在重复上演，但人类的未来，却无限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