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已至。
阒静无声。
“你所说为真,全是瞎公子之言?”
一处灯光明亮,宽敞的厅堂中。
苏山海沉声询问。
而在一旁拘谨站着,低垂脑袋的侍女小莲点头如捣蒜,连忙道:
“是的,全出自公子之口...二小姐还在三生湖畔等着......”
苏山海沉吟少许,“你先把她接回去休息吧!”
听言。
小莲躬了个身,便快速跑出堂外。
而现场,则陷入了短暂安静。
这时,蹲在地上翻着古旧书籍的王伯,突然抬起了脑袋,略带惊悚道:
“大,大哥...这本古籍好像真有记载......”
“什么?!”
闻言,原先还在沉思,考量事情的苏山海脸庞骤然大变。
“以身养种,喂养小鬼,可使实力大增,蜕为真正的妖魔!”
王伯的话,宛如利剑,字字刺在苏山海心头。
“妖,妖魔?”他面色瞬间煞白,随即呢喃道:
“他不是说,只要牺牲祭炼几人,便可保我们苏家气运长存,流芳百世;能在云泽县,乃至整个长宁郡屹立许久,许久,很多,很多年吗......”
他话音带着颤栗,面无血色。
“妖魔?不是说乃寻常小鬼,也只算是修道者么?
怎成了妖魔之物,那可是...那可是禁忌,整个王朝的禁忌,若让朝廷知晓,那我苏家...岂不是人人要被诛九族,关入那天狱大牢!”
苏山海嗓子战栗,浑身颤抖。
“是的,妖魔之物,南武王朝永恒的禁忌!
若知我苏家与妖魔有牵连,那哪怕多么边远,当今政朝多么混乱;都会派人下来,宁错杀,不放过,罪责可谓滔天!”
王伯述说着,神情亦是苍白无比。
顿了少许,他接着道:
“并且,若真如瞎公子所说那般,那老怪其心可诛,在我苏府散播邪异。不仅是小雪,还有府中不少人,那些已死去的人,似乎都有过类似症状......
此为,以身养种,那小鬼啃食吞噬,可发生大蜕变!”
王伯越说,越为惊骇。
苏山海摇着脑袋,喃喃自语: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我们不过是想为了家族啊!本想牺牲几人,便能换来相安无事;可到头来,那老怪竟想夺全府性命!”
“还与妖魔扯上关系,天大之事......”
“大哥,我等凡人孤陋寡闻,不知那修道的神通手段......”王伯脸庞黯然,继续道:“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信了那老怪的鬼话!”
“兴许,瞎公子还能原谅我们!也只有他,才能救我们了!”
一旁的苏山海听着,深深叹息,满是落寞,腰背也渐渐佝偻而下。
尽显疲态。
又过了好久。
“我好蠢啊......”苏山海讽刺笑着,“竟渴望一个修道老怪,饲养而出的小鬼,能保佑家族,护得安宁。
简直愚蠢至极!”
“走吧大哥,这个家不能就这样垮了!”王伯重重说着。
苏山海脸庞尽是惭愧与后悔。
一想到先前之事,他又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怎会如此蠢!
可最后,为了身后的家族。
他还是与王伯一起踏出了厅堂。
因为在他们心中,此时只有一个人能拯救他们!
......
许怀安院落中。
他正盘膝闭目打坐。
感受月光。
这时,隔壁院落的围墙处,探出一道脑袋,怯生生道:
“公...公子,您在吗?”
许怀安轻嗯一声。
苏府派遣下来服侍的丫鬟,声音有些打颤,低低道:
“您,刚才听到什么了吗?”
“好像是小孩子在笑,还有很大的动静,是不是有鬼要来了?”
许怀安仍没有动作。
始终闭眼打坐,淡淡道:
“没有,我在这,你睡吧!”
那丫鬟左右张望四周一阵,身体和脑袋齐齐抖了抖,然后道:
“好,那公子有事,随时呼唤奴婢;我要钻进被窝里,太可怕啦......”
话音刚落。
那从院墙探出的脑袋,瞬间回收。
聂手聂脚的声音消失后。
此地,重归寂静。
夜色依旧静谧,唯有轻微风声。
这时,许怀安忽的抬起脑袋,面向院门外。
那里,正有两道人影匆匆往他这边跑来。
模样焦急,
“何事?”
许怀安声音传出。
苏山海与王伯顿时一怔。
随即就愣在了原地。
不敢前进分毫,只站在院门外。
两个老头对视一眼,随之不约而同便双膝跪下,额头抵在地面,异口同声道:
“求,许公子救我苏家!”
话语满是祈求,亦带着颤音。
苏山海头深深埋在地上,此刻老脸羞愧,充斥浓烈后悔。
院内的许怀安叹息一声。
他原先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反正苏家也不想他干预,那便置身事外。
如今又闹这出。
他能坐视不管么?
如此显得无情无义,冷酷之人?
那他做不到!
只当还苏府这些日小小的人情,其他事他不会多管。
念及于此,许怀安轻抬木剑,站起了身。
朝着两个老头走去,边道:
“起来吧!”
随后越过两个老头,往更远处走。
苏山海,王伯对视一眼。
又深深叩拜,
“谢,公子大恩!”
随之起身,紧紧跟在许怀安身后。
“讲讲吧!”
许怀安淡漠话语响起。
两个老头尽皆一叹,面容黯然。
这时,他们才忽的觉得,身前这身材清瘦,并不高大的少年人,才是他们苏家最安稳,最结实的依靠。
“那金童道人养小鬼,吃人的妖魔小鬼!”
“说能维持我们苏家气运,也能使苏家脱离七虎帮的控制;我们两个糟老头子...鬼迷心窍!”
“我们以为,当您离开云泽后,七虎帮又恢复先前模样,欺压......”
许怀安仗剑前行,直接打断其话语,
“要我宰了那畜生?还是连那老道一起?”
话音冷厉。
令得身后跟着的两个老头不由一颤。
苏山海忍着心头悸动,开口:
“有劳公子一同斩了,我苏家不依靠修道者,亦能存活;至少不要他那种不人不鬼的老怪!”
他话音充满恳求的同时,又布满冷厉。
而今幡然醒悟,明白先前所行之事,所想之法,究竟是多么的愚蠢!
“我们两个糟老头子有大罪啊,简直造孽;任那老怪肆意妄为,许多人为此......”
一想到那些死去的人,苏山海满脸痛惜与悔意。
可如今才知错,忏悔又有何用呢?!
就在这时,王伯却颤抖着道:
“小雪不会有危险吧?!”
“那老怪说只需啃,啃噬十人,先前已是第九人,而这第十人,不会是......”
“并且,今夜乃是圆月当空!”
听王伯如此说,苏山海脸色刷得煞白,惶恐焦急涌现。
可看到突然怔在原地不动的许怀安。
他瞬间不敢有了动作。
只能攥着拳头,急地冷汗直流。
许怀安愣住了,因为在他脑海中,忽然生出一道身影,笑容依旧灿烂,可终是化成了遗憾。
往事浮现的瞬间。
许怀安便闪动,往远处极速掠去。
两个老头也不敢迟疑,忙慌跟上。
亦满是着急、忧虑。
没一会儿。
许怀安来到那座名为三生湖的湖畔。
那道单薄的身影仍在夜中伫立,遥望天上明月。
感应到此,
许怀安当即回头。
仗起木剑,又往府邸深处掠去。
苏穆雪忽有所闻,惊疑转身。
却也只见到那道极速离去的背影。
苏山海与王伯则后到来,当看到苏穆雪安然无恙。
瞬间松了口气。
还好仅是虚惊一场!
可很快,两个老头的心脏便又骤然提起。
因为,那位持着木剑的少年人,已经要杀向府邸深处,抵达那金童道人的老巢,诛杀那邪异小鬼。
......
许怀安步入了满是刺鼻药味的庭院。
四周漆黑,亦是寂静无声。
可对他影响并不大。
直直步向院落中那唯一的房门。
手中木剑,微微嗡鸣着。
些许剑道气息自体内流转,环绕在身周。
“踏!”
“踏!”
夜色中,唯有许怀安微微的踏地声回响。
在那昏暗的房门之后,也不知隐藏着何种生物。
一切皆静到了极致。
落针可闻。
就在他即将破开木门,杀入之际。
一道厉喝自身后突然传来。
“你,你要干什么?”
正是那位面容英俊,身材挺拔,号称金童道人首徒的曾林;先前他被强势斩去一臂,又目睹了比武会上许怀安的恐怖。
所以,此刻看到那道背影,纵使眼神仍满是怨毒,心底仇恨滔天。
可他依旧控制不住浑身的颤栗,感到无比恐慌。
不过还是强忍着,颤抖喊道:
“这是我师父......”
呲!
他的话没说完,便有一道剑光乍现。
急掠而过,扫耀夜空。
下一刻,
曾林双目大睁,惊愕地捂住脖颈,表情逐渐扭曲。
噗!
鲜血溅射,宛如泉涌。
瞬息人头分离!
先是脑袋滑落,再是身躯无力倒下。
曾林霎时毙命当场!
许怀安收回挥出的木剑,神情冷漠。
如今剑气程度,想要隔空斩杀无修为的武者,亦是轻松之事。
之前不杀此人,也是看在苏家面子上。
砰!
旋即,许怀安一剑斩开了房门。
接下来便是其中的妖童!
木屑飞落的瞬间,便有一股浓郁且恶臭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伴随着阴寒之气。
“嗯?”
许怀安惊疑刚起。
在那里屋的黑暗之处,骤然掠出一道黑影,邪异的孩童嬉笑随之响起;裂着嘴角,身穿大红肚兜,样貌狰狞可怖,亦是十分诡异......
......
同一时刻,
七虎帮分舵这边。
昏沉的密室中,在油灯照耀下,有三道人影被映衬在一旁的石墙上,随着模糊摇曳的灯光,摇摆不定。
“此杀阵已炼制半成,存于此方符箓当中,若想使用,可默念口诀......”
金童道人将墨黑色的符箓递出。
上边画满了各种奇异,晦涩难懂的符文,歪歪斜斜。
林堂主伸手接过符箓,惊疑道:
“你确定,这其中存有杀阵?”
金童道人耸了耸肩,“我的阵法造诣,只能到这般地步......”
他刚说到此,却忽有所感。
脸色骤然巨变。
旋即猛地就冲出了这方密室。
其中的林堂主与周鸿天面面相觑,尽是懵圈。
“你发什么癫?”
林堂主的话响起。
而回应他的,是金童道人那匆匆传来的话语,充斥焦急。
“快来助我,现在就动手!”
“在苏府!”
“我的孙儿正在......”
话音越来越低。
林堂主手中攥着黑色符箓,望向身旁的周鸿天,满脸凝重。
“三公子,现在如何是好!”
“助他,还是......”
后者亦是犹豫不定,“此时,不是最佳动手时机,我门中几位师兄还在赶来的路上!”
“况且还在城中,我怕那爱管闲事的老匹夫出来干预!”
林堂主点点头:“那就把他卖了!”
“不!去看戏!”
“若有机会,可布下杀阵!”
“如若察觉不对,顷刻逃跑......”
话音落地,周鸿天很快便冲出了密室,往苏家府邸方向而去。
林堂主则也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