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鼎楼
万物鼎升,覆广四海,百川通流,汇一而成。江楚负手立在远处一楼檐上,眺望着四鼎楼,发现他还是低估了这四鼎楼的繁盛程度。
这四鼎楼方圆占地近五里,鸟瞰为四方之形,四角高高升起奇形的海蓝塔台,远看竟如龙角一般,泛着淡黄色波纹,似阳光熠在海面浅滩上。四方院墙高高围起,可却若海浪波纹般没有一处平整规齐,余光扫去真似海浪滔滔,可若定睛,却无一翻动。
在往内,廊道成对角相交之势,将里面分化成四片三角区域,殿阁楼宇在其中鳞次栉比,但今日主角不是这些,而是四条廊道交汇于中心的“龙鼎楼”。
廊道尽头,一平台拔地而升,拱起一座银蓝琉璃大楼,在日光洗涤下,泛着粼粼波纹。大楼六角六面,面面开银蓝龙纹扇门。自上而下高五层,楼外雕二银蓝蛟龙盘绕而上,龙头相汇大楼宝顶,顶起一银蓝悬珠辉着光泽。
他看着四鼎楼大院主门外,两尊盘尾蛟龙石像威严两侧,红的黄的绿的蓝的坐着马车、轿子纷至沓来,江楚打眼一扫,就是五分钟内,便有二十余势力进入四鼎楼范围内。
江楚:“枕桥,人多眼杂,拜托你了。”
京枕桥点了点头,站起身子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放心。”
“若实在情况特殊就出手吧,我就在外面候着。”
京枕桥展开折扇,回头看着他,一扬嘴角,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处。
四鼎楼广角大扇门外,京枕桥打眼就见门旁一魁梧男子,身着蓝色鳞甲,手握一柄银色长戟余光扫着周围各方势力。
这周围的势力一般十几人一队,有的彼此寒暄几声,进了大门,有的相互警惕,保持距离,还有些怕是彼此间有着仇,怒目瞪眼,但也只能暂时放下仇恨,因为这是四鼎楼的规矩。
突听身后一阵马蹄匆乱,而后一声“宁王驾到!”京枕桥退开了身子,见身旁一些达官贵人已经跪下行礼了——这来四鼎楼的,也不全是江湖人士。
六马宝辇前排排士兵向两侧排开,一时间就把这四鼎楼一侧围了起来。
赵昱从六马宝辇下来,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握在腰间的剑柄上,高昂着胸首,一步步踏来。
“(笑)呦,宁王大驾,真是让奴家这四鼎楼蓬荜生辉啊!”
京枕桥循声望去,见一女子光足踏来,腰与胯随着每一步扭动,轻纱遮掩身体,金丝线缠绕在胳膊上,水蛇般的腰部系着银色圈链,玉颈前挂宝蓝龙纹珠,酒红发丝下勾起的红唇与狐狸般的眼睛,诠释着“妩媚”二字。
这周围的男子,胆子大的,眼珠子瞪出一半来伸着长脖子,还不忘擦擦口水;碍面子的,有一眼没一眼的不时瞄过去,身旁人说的话全然拒之门外。
“四鼎楼楼主,川潮夫人。”
京枕桥一怔,他没想到赵昱一个朝廷的王爷,对江湖上的一些名号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不过这四鼎楼主人说是川潮夫人,但是至今孑然,年纪不过三十,可四鼎楼在她一个女人手底下秩序井然,要么是手段非凡,要么实力骇人。
“想不到王爷您这样的贵人,竟然知道奴家,真是叫奴家受宠若惊啊。就是不知道王爷这番兴师动众,为何啊?”川潮夫人踮着脚绕着赵昱转了三转,最后在其身前站住身子,微微前倾,凑近了赵昱。
“本王现镇衙州,不准这里出现任何乱子。这四鼎楼拍卖不是小事,希望你们莫给本王找麻烦。”
川潮夫人鼻子轻哼一声,嘴角一笑,直起了身子,转身缓缓走去:“王爷,这么多年了,江湖归江湖,朝廷归朝廷。”川潮夫人微微侧首,挺拔的鼻尖与妩媚的眼角顿显,“什么时候,朝廷的手伸的这么远了?小海——送客。”
门旁那魁梧男子一听,往前几步,与川潮夫人错开肩向着赵昱而去,至其身前五步距离停了下来,长戟一跺地面。
这一声响,四鼎楼外的守卫纷纷齐聚排开,各个长戟跺在地面上,地面顿时翻腾出蓝色波涛涌上长戟,齐刷刷的长戟声同时下放,对准赵昱的士兵。
这周围不少人见此,都是倒吸口凉气,连连后退。
“小海,不得对王爷无礼。”川潮夫人倚着大门,对着周围的人群笑道:“抱歉各位,手下的人不懂事,惊着各位了,奴家给你们赔个不是。请吧,客人们。”
那被她唤“小海”的魁梧男子把长戟举离地面,他双手抱着长戟,一拱手,而后作“请”势。赵昱冷哼一声,手臂一抬,将士们立马集结,给他架了条道,目送他拂袖而去上了马车。
京枕桥在门外停了会,赶着人少的时候再进。这不进不知道,真到了门前才发现,这四鼎楼的大门都是长得有些特殊,而再往里进,两边有着人给进去的来客做着记录。
“对进入四鼎楼的客人做个记录,到时候你们从这出去,记录自然就会被消去。若是进出前后记录对不上,四鼎楼会追查到底。奴家得对所有来的客人们负责,公子您说是不是?”
川潮夫人靠着门框勾着嘴角望着他,眼里那说不清是温还是柔的笑意,但京枕桥很清楚,那里面隐藏的,都是致命的危险。他淡淡一笑,对她拱手道:“夫人高明,在下佩服。”说完便进了门。
“哎老李,有些时间不见了啊!光彩依旧啊——”、“哎呦,马兄!幸会幸会,听说您最近修为功力又精进不少,恭喜恭——”、“嘿呀老兄弟,这么多年没见了,想不到今儿碰上了!诶,这是你女儿?好家伙女儿都这么大了哈哈哈哈——”、“官人您这边请……”、“小妞姿色真不错,跟小爷我走走?”
京枕桥一个人摇着扇子在这廊道中的人群中穿梭,脑袋望向两侧的竹林,不少人在林中的长亭石桌喝茶话谈,视线往上打,层林掩住的楼宇只剩了瓦檐与高脊可见,映着过了头午的太阳刺得人眼发恍。
“抱歉。”京枕桥看着外面,没注意廊道前路,无意撞了一人肩膀。可京枕桥道了歉,那人却不满意,一把扣住他手腕把他拽了回来。
“喂,你小子,知道小爷是谁吗?我,铁奇!江湖人送铁扇公子!”
怎么不叫你铁扇公主呢?
“啊——原来是铁公子,幸会幸会。”京枕桥点点头,心想着管你什么“铁扇公子”、“芭蕉扇王”的,自己活了二十多年也没听过,不如随便应几声把他敷衍了过去。
“嘿你小子,什么态度!知道我爷爷是谁吗?”
京枕桥没打算再理,管他爷是谁,却万没料到他从口中吐出的人名,是“铁程锋。”
这铁程锋,是这江湖十二老怪之一。
十二老怪各怀绝学,是如今整片江湖的十二大顶峰。其中有五人开宗立派,是这江湖最强势的五大势力,四位各自坐拥一整座城池,不受任一国家管制,剩下三位不问世事超脱世俗之外。
而铁程锋,便是萧宋西边的云理国与北面平辽边境之间的万机城前任城主。
京枕桥顿了步子,就是不给铁奇面子,铁程锋的面子也不得不给,只得回身再拜。
“(得意)看你穿的像个人样的——呦呵,也拿了把扇子啊?有没有实力啊?”铁奇拿着手里的金石所制的扇子敲在京枕桥胸膛上,
“再说,就算你还有那么丁点实力,但对男人来说这都不叫成功!看见小爷我身边这三个美女了吗?”铁奇敞开双臂,左揽两个右揽一个,舌头一敲上颚发出声响,下巴一抬,“这才叫成功!”
“铁公子——”那三个美人趴在他身上,但好笑的是,那三人没有一个视线在铁奇身上的,全部偷摸看着京枕桥。
京枕桥无奈一笑,实在是被他整无语了,却听身后突然一声,
“白堂公子。”京枕桥循声而去,见一女子身材高挑,着宛粉长裙,肤如玉雪,双手抱于腹前缓步而来,耳坠金燕,眉目含笑,看得铁奇是垂涎三尺,恨不能把眼珠子弹出去看个清楚,顿觉身边仨女的没了香味。
“芸嫣姑娘?”
芸嫣灿然一笑,伸出玉手至京枕桥身前:“白堂公子,愿陪小女一起走走吗?”
“(笑)荣幸之至。”京枕桥回身对着铁奇作揖,转身就握住芸嫣的手。铁奇已经丧失了自我行走能力,恨不得芸嫣牵的人是自己。身旁那三姑娘又贴凑了过来,“铁公子——”
铁奇一手推一个:“滚一边去。”
京枕桥没走几步就松开了芸嫣的手。芸嫣怔了下,笑问他:“怎么,你白堂公子还会害羞不成?”而后发现他把胳膊弓了起来,愣了愣,而后笑着把左臂揣进他拱起的胳膊里,像极了丈夫与太太一般,挽在一起。
“你怎么在这?”
“白堂公子这是,不想见我?”
“(笑)那倒没有。”
芸嫣浅浅一笑:“那泊州的京大公子能这么说,我也算不白来一趟。”她压了压声,“这次因为四鼎楼拍卖的东西非同小可,大人需要这衙州多几双眼睛,何况你我彼此熟络,自然就是我来。”
京枕桥点了头,不再问话。往前看去,竟有个拄着拐的女人,一身白衣束着黑腰带,衣袂绣的不是什么兰花、牡丹、金菊、清莲等等,而是半笼的附子花,淡紫色缀在素衫上,干干净净。
正是雁回客栈的老板胡月了。
京枕桥看了眼胡月的容颜,又扫了眼她那瘸了的一条腿,“(叹惋)可惜了。”
芸嫣在一旁喃喃着:“该来的麻烦真是一个不少。”可当京枕桥问她说什么的时候,她却只摇了摇头,挽着他再往前走去。
前面两铺满鹅卵石的岔路交汇,汇成前方的主路通去。岔路左边这条,一个红衣小姑娘悠着自己及腰的麻花辫,昂着脑袋大步前进,身后还跟了几个装束相同的人,赫然便是凤湖山庄的千金,凤秋仪。
岔道另一边,一女子全身黑衣紧束,手臂扣着银甲,腰上缠了几圈锁链,系着把短剑别在腰间,身侧一样有人跟着。京枕桥眼微眯,因为那女人赫然就是紫庐山南麓的塔林里,险些与自己交手的杀佰。
“凤湖山庄,拂雪堂……真有意思。”芸嫣顿了步子,示意京枕桥停一下。那俩女人一左一右步调几乎一致,怕是要在那交汇处分个先后。她总感觉这两个女人不会那么轻易让路。
果然,杀佰与凤秋仪几乎同时到达岔口,但杀佰瞥都没瞥凤秋仪,转了步子先跨上了主路。其实那主路宽的很,并肩七个人也不成问题,但那山庄的千金是不可能拗过这口气的。
“(略有怒意)喂,那女的你给本小组站住!”凤秋仪见杀佰停了步子,偏头向自己看来,便叉着腰昂着头,“知道本小姐是谁吗?!竟然敢抢本小姐的道!”
杀佰冷声一哼:“凤湖山庄,还没那资格让我拂雪堂让路。”
嘿呀这一听那凤秋仪还能憋住气?当下就从腰间拔出几个飞镖架在指间,刚准备扔出去,就听后面一声勾人缠绵,“凤大小姐。”
凤秋仪回身,见是川潮夫人,竟收了些傲慢,把飞镖攥在手中,抱拳作揖:“见过夫人。”
川潮夫人柔然一笑,一手搭住凤秋仪手臂,一手轻轻揽住她肩膀,在耳边轻轻道:“杀佰她就这脾气,凤小姐别在意,就当给奴家个面子。”说着便拉着她往前走去,从杀佰身边错过。
川潮夫人拉着凤秋仪错过杀佰几米后,把她极轻柔地往前推了一下,偏过头来看着杀佰,笑着颔首欠身,而后走来,“你家大人已经在楼上候着了,快去吧。”杀佰会意,作揖回礼。
京枕桥一怔,这么说拂雪堂的主子不是杀佰?京枕桥回过神来,发现川潮夫人向他这里看来,却听她说道:“(笑)铁公子,奴家这四鼎楼可不是青楼。”
京枕桥身后的铁公子收回了想勾搭这四鼎楼女佣的手,笑着拱手道:“习惯了,夫人见谅。”
京枕桥这下更疑惑了,要知道你有个江湖顶峰的老前辈作爷爷,你在这江湖谁对你都得客气几分,说句直白点的,你横着走也没人拦你。可为什么这铁公子嚣张跋扈的样子,对这川潮夫人却是客客气气?
这川潮夫人到底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