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鬼来不及转头,只觉得后颈一凉,连忙俯身。昭卿一记剑罡险些把七鬼的脑袋一齐削掉,但这一记攻势积蓄已久,没收住手,直接将崖边一同斩了个断。
江楚脚底一空,直接坠了下去。昭卿脚尖踏空俯冲下去,一把抓住了江楚手腕,长剑狠狠刺入山壁划出道长痕,直到崖壁一苍松上方止。
昭卿扫了眼江楚,见他全身没什么伤痕,舒了口气道:“还挺沉。”
江楚稳稳踩在松干上,回了她一句,“又没吃你家粮。”
“好好好……”她把剑拔出来,“我连句谢都听不到么?”
“(挑眉)谢你什么?谢你差点把我削下去摔死?”
“(嘴角一翘)这不还活着么……”
他俩边拌嘴,边扫着四周。两山间的天堑雾霭流然,多苍松劲柏傲立崖壁,两山间还有不少藤蔓相连,不时有飞鸟啼鸣。
崖上的七鬼此时也追了下来,各自落于松柏干枝之上,将二人围住。昭卿把江楚护在身后,挽起袖子紧了紧剑。只见七鬼手上匕首同时飞旋,一致蓄力,“叮叮叮”就是七声,而后一齐迸发而出,在空中跟个彩色烟花似的炸开来,又一道飞速掠下。
昭卿手中长剑翻飞,与匕首撞出的火星子一霎一霎。赤鬼被振退,空中倒转一圈,脚踩在后方跃来的青鬼的匕首上,借力翻到了江楚脑袋顶上。
江楚立马拗下段松枝,扬手一抽,挡开赤鬼攻势。不料对方竟是声东击西,借力回身对着昭卿后背就是刺去。昭卿察觉到了身后的危险却无动于衷,她足够相信身后的人。
江楚手里松枝一转,一步上前别住了赤鬼手腕,而后向后一拉,手腕一拧直接挑飞了赤鬼手里的匕首,而后反手一记抽在了赤鬼脸上。
赤鬼被抽的一时失神,脚底滑下了枝干,还好反应不慢,一把抓住了枝干,吊在半空中。橙鬼被昭卿震退,攀着岩壁看到了飞在半空的匕首,还有那挂在枝干上的赤鬼,腾冲而起。
江楚就要一记把赤鬼的手抽开,突觉头顶有东西破风而来,立马退开半步。被橙鬼直直掷下来的匕首,瞬间划断了松干,又被赤鬼死死接在手里。
昭卿脚下突然一空,就要往下坠,却感觉腰上勾来些温度,整个人直接被江楚抱到了身后。
江楚横枝挡住橙鬼后招,昭卿则在他身后抬剑上拦架住蓝鬼,他见势歪歪身子腾了个空档出来,昭卿立马会意旋腕转剑将蓝鬼的攻势引下,而后抽剑将其斩了出去。
江楚挑开橙鬼,向着身侧一甩松枝,昭卿干脆利落的两剑帮他把松枝削锋锐,而后点起再次迎上那六鬼。
江楚则视线向下瞄住了赤鬼。只瞧见赤鬼用匕首戳进山体,如猛虎般借力疯狂向上攀爬。江楚手里的松枝转了几圈,笔直向着赤鬼掷去。
空中的松枝如同箭矢一般荡开乳雾。赤鬼左手攀岩,右手反握匕首,直直迎上了松枝。松枝在碰出匕刃瞬间,从中间被削裂开。
江楚见松枝不给面子,赤鬼又已迫近自己。他纵身一跃,手攀住松干,借着惯性作单摆状,对着爬上来的赤鬼一脚踹去。
青鬼退回了崖壁的一棵柏树上,盯住了挂在松干上的江楚,脚下发力,“砰”一声跟个炮弹一样瞬间弹出。
昭卿一眼盯死了从身侧急掠而过的他,长剑抵开黄鬼攻势,抽下披帛一甩,缠缚住青鬼的一只脚。青鬼在半空突然受力顿住,呈“一”字形短暂悬于空中,手上却没忘把匕首甩出去。
江楚挂着的松干忽然被削断,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崖底栽去。赤鬼被江楚方才那一脚踹退段距离,手里的匕首给崖壁划出个大脸疤,不时有碎石滚落。
他见江楚向下坠去,脚一蹬冲着后者猛袭而去。江楚在空中调了调身形,看见下方还有棵一时没认出来品种的野树,借着它枝条稳住身形。没想到这枝条比烤出锅的乳猪皮还脆,嘎嘣一声直接断裂。
江楚无奈又往下坠去,看着愈近的赤鬼,他挥了挥手里那绑脆的枝条,反手猛地又是给赤鬼脸上来了一抽。
刚才是右边,这次是左边,现在两边一齐肿,对了个称。
他俩像个牛皮筋一样在空中跟江楚缠斗。江楚顶住他刺来的匕首,停于喉前一寸。江楚手腕一转一拧,反手捏住赤鬼的手,一加力劲,只听见骨头声咔咔作响,疼得赤鬼松开了匕首。
江楚接住匕首,反向赤鬼脑袋刺去。对方反应倒是不慢,立马抵住江楚的手,瞳孔死死盯着那如针尖一般停在眼前的匕锋。
江楚见硬来不行,于空中抬起腿就是一脚,借力下冲,调转身形将匕首向着赤鬼脑袋旋掷而去。
赤鬼有惊无险的避过这匕首,看到匕刃上带出的一点点鲜血,将匕首紧紧握住,想再攻而去,却觉背后一阵寒意。
他转身看去,昭卿俯掠而来,而后的六鬼就像六色流光尾巴一样跟在她后面。赤鬼架好势子准备迎接昭卿的进攻,没成想对方压根没管自己,从身边一掠而过。
他正有些意外时,突然脖子被昭卿的披帛缠住,整个身子被猛地往下扯,而后就瞧见她在空中扬腿给他这倒霉的脸又来了一记。
昭卿借力加速下冲,扣紧江楚手腕,看准了下方的巨蔓,稳稳落了上去。七鬼也相继落在藤蔓上,左三右四的各居两边。
赤鬼扭了扭自己下巴,满鼻子喷出怒火,喝道:“起阵,雷云,泯杀!”他号令一出,算他自己七人,同时轻功凌起,黑袍下溢出滚滚黑烟,踏着虚空在江楚与昭卿二人头顶四周飞旋。
他们首尾相接将这一方天空乌泱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黑云,黑云里隐隐闪过些黑色雷电,隆隆作响。
他们七个拎出任何一个可能都仅有三流实力,可七人一体,至少就是个二流下。而能将内力外化于自然,借天地风雨雷电云水火等为己所用,是二流与三流间最大的鸿沟。
昭卿看了眼江楚,江楚却对她摊了下手,意思是:看我干什么,我连剑都没有,自身难保。但昭卿还是看着他,她不信江楚没了剑就黔驴技穷。
江楚拿她没办法,只能弯下腰在藤蔓上又剜下一截来,伸给昭卿让她再帮忙削两剑。他见头顶上的黑云越来越浓,看来攻势将成,便剑指浮于剜下的藤条上。昭卿见他蓄势,与他背靠背,自己也指扶长剑催动招式。
江楚自脚下开始缭绕起盈盈清风,一点点攀旋而上,清风卷出飞絮与鹤羽,搬着隐隐的鹤唳。他正攒势,突然感觉周围温度骤降,他这才发现周身缭绕的清风中,掺进了凌冽的如刀风霜。
他唤起的清风卷起藤蔓上的枝叶,却被昭卿催出的寒风上了霜,碎成片片雪刃,缭绕不停。他发现昭卿催出来的霜雪不是数九寒冬里刺骨的冰寒,而是一种万物覆灭归于死寂的枯寒,还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鬼气。说明昭卿修过霜雪脉,而且是几乎不存在的枯荣一支,而里面似乎还有一脉和它融会贯通,但江楚却觉不出来了。
七年了,这个女人身上的秘密,比他并不少。
黑云已成黑雷阵响,黑云中七双颜色迥异的瞳眸猛然张开,黑云登时凝滞,而后贪婪地钻进七鬼身体。七把匕首各泛各的光,于极盛时翻转,向着底下二人笔直刺去。
江楚:“遒风淌荡寒山雪!”
昭卿:“凌霜拂飒匣歌鸣!”
清风卷携霜雪向着四周涤荡,将天堑间的云雾瞬间冲开,在接触到七鬼的瞬间,将其招式湮灭。两侧崖壁被轰出道一丈宽的裂痕,溅落的石子与尘灰阎去了战局,但一切散去后,才得见结果。
他二人合击一招破防又破真气,七鬼的黑袍登时都被卷成几块伶仃的碎布挂在身上,结结实实挨下这招瞬间挂彩。他们大惊失色,怕若再战必丧命于此,各自攀住岩壁使尽了轻功绝学落荒而逃。
……
江楚没有再追,任由七鬼逃窜。能杀就杀,杀不掉就算,对现在的他而言,没有人道,只有方不方便。
他本打算和昭卿顺一段路而后北上赴边关,可这劣币的事情让他不得不留下再做件事情。
他不想让韩书良和自己一起去边关,那战事频发,也没有他一个书生的容身之所。便托昭卿带他去衙州。他会写信给京枕桥,让他帮忙照顾一二。
他在马上,望着三人,韩书良像是挣扎了一下,而后回头跟他挥着手,他只是笑笑,点了点头。他把视线落在昭卿身上,她的身影在日暮下散着暖光。
他知道她早晚会走,就像七年前那样,不声不响。这次短短十几日的重逢,临到手边突然要溜走了,他才想要抓住——因为他不知道,这一别又要多久能见。上一次,可是七年。
他轻轻叹息,正准备调转马头向前路赶去。余光却见昭卿驾马转向朝自己行来。
昭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江楚:“书良,有劳你帮我照顾了,算我欠你个人情,谢谢。”
昭卿:“(颔首)嗯……没了?”
江楚:“也……(轻声)照顾好你自己。”
昭卿温柔一笑,“(柔声)左手。”
江楚有些疑惑,瞧见她眉眼里竟是一丝希望自己顺着她的乞求,便把手伸给了她,无意露出了左腕的伤痕。
昭卿从袖子里抽出条黑绸带,绕着江楚手腕帮他系上,“你现在有能力护好别人了,却还是护不好自己……”
江楚心被她这句话抽了一下,又很快被他平复下去。昭卿抬眼见他还是副不温不凉的模样,垂下了眸子,甩袖出剑,递给江楚,“拿着吧。”她江楚犹豫一二还是选择接下,“保重……”
江楚看着手腕上系得整齐的绸带,抬眼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他叫住了她。日暮辉光下,她回眸,如当年一样,发丝飘散在她面前。
他道:“保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