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溪又开始做梦了。
只不过,这次她并没有梦到自己被火焰包围,也没有梦见那个悲伤的男人。
只有她和她的父亲、母亲。
她还是一个小女孩,身上穿着柔软又华贵的海棠红缠枝纹锦袄,领边围了一圈的洁白软兔毛,更显得她软糯可爱。
庭外大雪飘飘,她和母亲、父亲玩着雪球,她团雪球飞快,父亲护着母亲,身上被她扔了好多雪。父亲也不恼,陪着她嘻嘻哈哈,母亲嗔怪,说他把棠儿惯坏了。父亲也不在意,还教她如何把雪球扔得更准。他握着她的小手,教她瞄准。
父亲的手很大,上面很多老茧,是常年拉弓执剑留下的。
她记得,那天雪很大,她仰着冻得通红的小脸看向高大的父亲。父亲一手牵起她,一手牵着母亲,两人相视而笑。
她看着温馨的一家人,自己也不由得开心起来。
“她怎么样?”苏方看向躺在地上的沈棠溪,女孩面色如常,嘴角甚至还挂着淡淡的微笑,好像只是睡过去一样。
但苏方知道,绝不是这么简单。
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怀里抱着一把剑,低着头,并没有理他。周围环侍着三五个随从,竟无一人应答。
苏方从小到大,虽然不是正经少爷,可也是有着苏嬷嬷这样的姑姑溺爱着,要什么有什么,还从来没有这样被别人无视过。
苏方捏紧了拳头,青筋暴起,但他知道,不能发火。
他自幼父母双亡,是在姑姑的照顾下,才得以长大成人。姑姑因沈棠溪而死,所以他恨沈棠溪,做梦都想把她杀掉。可是临到头,他又不想了。这些日子,只有她注意到了他鞋子的不合适。虽然语气冷淡,却亲自吩咐下人给他备好了一年的衣服鞋子。
自从姑姑不光彩的死去,庄子里的人都知道姑姑被打发回来的原因,对他的态度非打即骂。他不甘心,正好听闻沈棠溪和亲之事,便混入队伍,伺机行事。
前不久,有几人找到了他,说是要来一笔买卖。领头的中年男子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承诺事成之后沈棠溪任凭他处置。他这才与他们合谋,来了一个“声东击西”。
苏方忍了忍,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站起身,朝男子拱了拱手,恭敬地问道,“敢问贵人有何打算?”
有一名随从忍不住踢了一脚石子,语气不善地开口道:“该你问吗?小心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方默了一瞬,刚要转身,就听见一个粗哑的嗓音响起,“她无事。你不用管。”
对方的音调有些怪异,苏方思索了一会儿,才发现对方是回答了自己的两个问题。
沈棠溪暂时无事。
他们的事不用他多问。
“多谢。”苏方朝对方拱手道谢。
虽然他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但两方暂时相安无事。
“先生,他们来了。”
一名黑衣侍从从外匆匆进来,向中年男子禀告道。
中年男子终于抬起头,虽然月色昏暗,但苏方依然眼尖的发现对方额角有一个类似于狼的刺身,正当他再细看过去,中年男子凌厉的眼风扫过来,吓得他一哆嗦。
先生与两名黑衣侍从朝前门过去,另有三名侍从在门口监视他们。
苏方环视四周,这才发现,他们所处的地方好像是一间破庙。月光晦暗,看得不甚清晰,只能依稀看到雕像上绘的彩色颜料,好似是一尊神像。周围还有几座,神像或立或坐,姿态各异。
苏方毕竟还只是个半大少年,这一周遭看下来只觉得阴气森森,黑暗的角落里好像有什么鬼怪在盯着他。
“敢问阁下是何人?劫走公主有何居心!”一声怒斥从前门遥遥传过来。
苏方辨得这是叶侍郎的声音。
“见过叶侍郎,在下是乌国王子派来,愿与大夏国结为秦晋之好。”
他们是乌国人!
原来前门还有他们的人!
苏方心下大惊,怪不得语调怪异。那现在,他们意欲何为?
“哼!”叶时焕不屑冷哼。扬声道,“吾圣上早已驳回你们的请求,相信王子也已收到了吧。公然劫走公主,不怕引起两国争端吗?好大的胆子!”
自老乌国王死后,乌国国势日渐衰微,王子空有雄心,却无魄力,如今还敢如此行事。真是愚蠢至极!
对方却嘿嘿阴笑,得意道,“既然我们前来,自然是做了万全准备。公主现在在我们的手上,叶侍郎若是答应,立刻快马传递军情,若是不答应,嘿嘿……”为首之人桀笑几声,继续道,“公主身上已被种下乌国特制的星夜砂,此毒服后,面若常人,却会在一月之后疯癫痴傻,状若怪人。听闻此女还是北燕三皇子指名和亲,不知道他会不会心疼?又会不会责怪大夏护送不利?”
叶时焕脸色铁青,双拳被攥得咯咯作响。
北燕立嫡不立长,三皇子是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北燕国君的。若是惹恼了他,圣上不会放过他。
从他们被包围,却在通往五神庙的地方专门给他们留了一处通道,他就知道,乌国的这招“请君入瓮”他不得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