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行了三日,才将将走出国都地界。接下来,他们要经汝阴、姑孰、澶州、洛阳,在山阳横渡黄河,再次北上。
连日来,天气越发炎热,所见树木也愈加高大挺拔,与棠溪主仆在信安所见皆不同。
开始的时候,朱樱还兴致勃勃地向沈棠溪说着所见所闻。后来天气越来越炎热,她也蔫了下去,像被烈日晒干了水分的小花,无精打采,蔫蔫的。
这天,行到半路,沈棠溪忽闻到一阵果子的甜香,便撩起望窗的帘子,往外瞧着。入目而来的就是一株株挂着金黄枇杷的果树。金黄的枇杷一串串、一簇簇,笑闹着扎堆在一起,在绿叶的掩映下挤挤挨挨,伸头瞧着这行不速之客。
“呀,是枇杷!”朱樱兴奋起来,连空气都随着她欣喜的声音欢快的跳跃起来。沈棠溪也有心观赏,吩咐道,“停车吧。”
主仆二人缓缓下车,微风吹动裙裾,也送来阵阵清香。沈棠溪望着不远处的累累金黄,微感疑惑,这个时节,不是早已过了吃枇杷的时候了吗?
正在这时,叶时焕打发了小厮呈上清洗好的枇杷。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小厮解释道,“公主有所不知,此处地处山谷,温度比外面低不少,因此枇杷才刚刚成熟。恰好公主到来,能入公主金口,也是它的福气。”小厮说着恭维的话,双手谦卑地呈上果子。
好一张巧嘴。
沈棠溪看了朱樱一眼,朱樱便递上一个金馃子。
小厮却躬身退后一步,低着头行礼道,“谢公主赏赐。只不过致赏则匮,方才侍郎大人已经赏过了。另外大人也已赏过此处的果农,还请公主放心。”
清朗润泽的嗓音,不急不慢,张弛有度。
沈棠溪微微眯眼,此人进退有法,圆滑却又不失谦恭。
“你唤何名?”
“小的贱名苏方。”
话音方落,沈棠溪瞬间想到一人,眉心微蹙,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出口的话却毫无波澜。
“苏梅苏嬷嬷是你何人?”
苏方扑通一声跪下,额头紧贴地面,一副谦恭惶恐的样子,声音却不紧不慢,“不敢欺瞒公主,苏嬷嬷是小的姑姑。上次因触怒公主,被雨嫣夫人赶回庄子上。姑姑归来后,良心发现,悔不当初,自此没几日就郁结,撒手而去。在她临终的时候,特命小的前来,帮她积德行善,改过自新。”
说完便一头抢地,久久不起。
沈棠溪望着地上的少年,沉默不语。
良久,方开口道,“侍郎大人知晓此事吗?”
“大人并不知晓,是小的争取机会,来到公主面前。”
少年抿了抿嘴,又道,“还望公主成全姑姑的遗愿。小的当牛做马,感激不尽。”
牙尖嘴利。
她若是不成全,就是和一个已死之人过不去,气量狭小。若是成全了,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本公主虽是公主之尊,却也应体量民情,不应过分铺张浪费。冗杂的闲人便如国之蛀虫,宜早除之。”沈棠溪面无表情,冷冷道。
你和我谈气量,我就和你谈民情。这么大顶帽子扣下来,看你还待如何。
朱樱在旁边都想给小姐鼓掌了。真不愧是她家小姐,就是牛!
说罢,再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少年一眼,主仆登车而去。
少年跪伏在地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叶时焕骑在马背上遥遥的望着这边的情景,看着丝毫不在意别人眼光的沈棠溪,和跪在地上的少年,他摩挲着袖口的祥云暗纹,目光晦暗不明,随后一鞭子狠狠抽在马屁股上,大喊一声,“启程!”
转眼间,静止的车队又动起来了。
车粼粼,马萧萧。
一阵风吹过,卷起一地烟尘。
不知迷了谁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