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鹤鸣的睡眠质量一向不好。
星河酒店属于他的套房他并不常去,大多数静谧的晚上他都在办公室度过。
相对于复杂的人性,他更喜欢和数据打交道。
办公室的陈设都是冷色系,除去必要的设施,其他零碎的物件并不多。
冷硬的大理石和过分清洁的书桌,上面陈设了四个方形排列的巨大屏幕,方便他查看公司各个模块的数据。
最为突兀的还是那个粉色行李箱。
里面除了装有秋礼礼的辅导书,还有她的洗漱用品,以及...换洗的衣物。
她不在的时候,宋鹤鸣打开看过:成套的黑色蕾丝内衣,极为性感。
秋礼礼到底打得什么主意,他再清楚不过。
上次那个春梦过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酒店,好像连触碰床单和被罩都过分旖旎靡丽。
屏幕上一行一行自动编译的代码纠缠起伏,宋鹤鸣蹙眉揉了揉太阳穴,今天的debug做的并不顺利,好几个明显错误都没有排查出来。
他看了眼日历。
这个月最后那天就是老爷子寿宴,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那天多少有点期待。
鼠标旁边放着一个棕色档案袋,封口的地方,赵修奇做过特殊处理,只要拆开就会有痕迹。
宋鹤鸣抿唇敲了几下桌子,最终还是决定拆开。
首先是铺在文件上面的照片掉落下来,附带着存储卡和胶卷底片,宋鹤鸣将照片拉出来一张一张地看。
照片的男主人公有很多,唯一不变的是女主人公只有一个——秋礼礼。
拍摄得很杂乱,大部分都是她四处玩乐的场景。
大概每周间隔个一两天,她会去奢侈品店扫一批货,有限量款,也有季前款。
不止最新款,还有B市的各种中古店,有时一待就是一整天。
宋鹤鸣想起来秋礼礼有一回做完数学,趴在桌子上发牢骚嘀咕:我都好久没去逛中古了宋鹤鸣,真想死在里面。
宋鹤鸣不知道女孩子到底喜欢些什么东西,但他不爱听她说死字,就轻轻用笔敲了下她的脑袋说:看书。
明明是随意偷拍的照片,秋礼礼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会照出死亡照片,每一帧都生动惊艳。
宋鹤鸣嘴角挂着笑,继续翻看被压在下面的照片。
赵修奇做事情很有条理,他知道老板想看什么不想看什么。
就将他最喜欢看的放到了最上面。
越往下翻,宋鹤鸣眉头拧得越深。
先是最近的照片,补习的一周半,有两天,从闻野科技出门后直接打车去了宋知行的别墅,到了门禁的地方,都是宋知景接的她。
不知道那个别墅有什么好玩的。
宋鹤鸣对这个“大伯母”一家始终存有极强的戒备心,他不喜欢秋礼礼和他们走得太近。
快速将几张叠在一起的,有宋知景出镜的照片翻过去。
宋鹤鸣继续往下翻。
是几个月前的照片,全部都是秋礼礼和一些长相尚可的男人约会吃饭的照片。
有朋友组的局,也有两个人的约会。
大部分时候,秋礼礼身边一定会陪有一个男伴。
赵修奇贴心地附上了各类男伴的资料,有年轻的金融小开,也有当红的流量艺人,比较多的是家境不如她的圈内公子哥。
宋鹤鸣翻看资料的手顿了顿,解开领带,低啧一声。
就这些碍眼多事的男人,也配么?
他面无表情地将照片撕成碎片,卷着这些男人的资料一同扔进了垃圾箱。
赵修奇就是在这个时候敲门的,宋鹤鸣心情不爽,语气也不太好:
“偷拍是犯法的。”
还有这么多偷拍,他只是让赵修奇去做背调。
没让赵修奇搞这么多资料来气他。
赵修奇一脸无辜解释:
“这是上个月秋小姐和一个顶流小明星约会被拍,狗仔想挖她背景,跟了很久,本来打算联合顶流做个炒作。”
“这些钱都是花高价从狗仔手里买过来的,并且已经警告过,他们不会再发出去了。”
他赵修奇好歹也是个特级助理,这位置这么多人盯着,违法犯罪的事情他是不可能做的。
宋鹤鸣抿唇,起身整理领口领带,似乎是想掩盖自己不悦的脸色:“还有事?”
赵修奇没离开,继续汇报:
“昨晚凌晨的时候,秋小姐去了郊区私立医院..和宋知景一起..”
赵修奇迟疑了几秒,打量着宋鹤鸣的脸色,终于开始开口:
“在妇产科病房门口,这是狗仔刚传过来的视频。”
他将视频发送到宋鹤鸣微信上,看自己老板脸色已经冷的不能看了。
赵修奇微微颔首,迅速离开了宋鹤鸣办公室。
宋鹤鸣的神经有些刺痛,他滑开手机,点开赵修奇发过来的视频。
视频里,秋礼礼似乎在哭着什么,坐在医院门口,抖着肩膀。
过了一会儿,宋知景从病房里出来,后面跟着的还有一个清瘦的戴着眼镜的白大褂女医生。
宋知景在秋礼礼身边站了一会儿,走到病房里拿了两个冰袋出来,往秋礼礼眼睛上敷。
秋礼礼接过冰袋,但是两个人的距离仍然挨得很近。
宋知景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本来还是她还哭得梨花带雨,突然就这么笑了出来,然后打了一下宋知景的肩膀。
...
宋鹤鸣感受到极致的烦躁。
指尖敲动桌面的频率越来越快。
无法抑制。
以前是被逼迫学习的精神焦虑。
现在是来自精神荒野里,割裂般剧痛的烦躁。
宋鹤鸣拉开抽屉,打开一瓶尚未开封的白色药瓶,倒出两颗吃了进去。
心头的窒息感并没有缓解。
他想触碰秋礼礼。
不。
准确地说是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极度占有,旁人连眼光都不可以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
刺耳的电话铃声击穿了静谧的空气。
即便被烦躁支配,宋鹤鸣还是接了这通电话:
“二爷爷。”
他音色暗了暗,似乎只想简单打个招呼,并不想过多赘述什么。
电话那头的语气也并不友好:
“听说你把谢董的女儿从秘书办赶了出去?”
宋鹤鸣沉吟半晌才接话:
“您管好港区的家业就好,手不要伸得过长。”
他七岁被老爷子送到港区二爷爷家培养,二爷爷比亲爷爷还要独断专行。
这种事常发生的,但秘书办和助理处都有内鬼,宋鹤鸣为此还开了好几个。
“有谢家支持,下次宋氏股东大会选举董事,你还愁斗不过宋知行?”
年迈的老人语气交集,还咳嗽了几声。
宋鹤鸣沉默半晌:“我不需要。”
电话那边还在念叨设么,宋鹤鸣直接挂了电话。
天气越来越热了,六点多的朝阳极度刺眼。
在宋鹤鸣的记忆中,港区大部分都是这样的天气。
沉闷,湿热。
宋鹤鸣七岁才从港区国际小学入的学,在这之前他一直就读于B市的重点公立小学。
那时他母亲刚去世一年,国际小学和公立小学课程很不一样,他有些不适应。
再加上他已经比同班同学年龄大了一岁多,长得很高,和周围的小朋友也格格不入。
外教和马术这类课程需要重新重新学习,头两个月进度跟不上,他成绩一直上不去。
放学后,二爷爷就请家庭教师为他补习。
如果正确率达不到二爷爷的要求,罚站一小时是家常便饭。
他小小年纪,话也不多,经常看着顶着残阳看日落。
又因为要早起学国文背英文,再顶着朝阳看日出。
其实在院子里罚站比在房间刷题要好得多,至少能看看风景。
房子里永远是日复一日的枯燥与压抑。
还有二爷爷的喋喋不休,总是哀叹当年走错了一步,才会被自己大哥从B市赶到港区接管市值垫底的业务。
老人家将所有的不甘悔恨都压在了他幼小的肩膀上。
后来他的天赋渐渐显露,小学连跳两级,在初三时就已经提前修完高中课程。
小孩子哪里有不爱玩的,尤其是到了青春期,打完球赛队里聚餐,学校组织的国际交流活动...
这类集体活动二爷爷很少让他参加,他固执地认为只要能力足够强悍,和这些凡人也没什么好交谈的。
尤其是宋鹤鸣皮囊太过好看,招惹一些女孩子,像他父亲那样耽迷于感情还能成什么大事?
不止如此,二爷爷还强制把未成年时宋鹤鸣的高考志愿从清大改成了港大。
压迫式的教育让宋鹤鸣那的情感极度压抑。
更确切地说,宋鹤鸣已经逐渐麻木。
孟煜总说外界评判他冷情冷血,连宋家人的生意抢夺起来也丝毫不讲情分。
宋鹤鸣承认,他是故意报复宋家的。
但他也是真的不太清楚什么是情分?
受情感驱使的人到底可以有多灵动?
像秋礼礼那样吗?
“一个人怎么会连自己会不会喜欢别人都不知道呢?”
她的声音直击耳膜。
明明不在他身边,仍然甜得胜过糖霜。
她在视频里带着眼泪的笑可真漂亮。
尤其那双眼睛,这样专注地看着其他男人时,几乎能瞬间激起宋鹤鸣的破坏欲。
他最近抽烟越来越娴熟,用力又颓废地吞云吐雾。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内心难填的欲望。
烟灰掉落,一截又一截,直到灼伤他的皮肤。
宋鹤鸣才顺着烟灰碾了碾自己指尖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