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中忐忑不安的韩世忠最终还是收到了这一份军令调度。
看见加盖了童贯大印的军令时,韩世忠几乎都听见自己的脑袋“嗡”了一声。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之前就明白,总归是逃不过这一天的。
可是,他的心态却和刚来到关中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时候只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觉得正该是好男儿立功的时候!
再加上他毕竟是携带大功劳而来,说是锐不可当也不为过。
又几次险些抓到刘观,成了童贯手中的明日之星,前途无量。
可是现在呢?
一场夺营大战硬是让文鸯打出了一些心理阴影……
宋军内部派系纷争带来的内耗,童贯的人格羞辱,麾下士兵愈加浓郁的乡土情节。
无一不是在逼着韩世忠,赶快停下这一战算了。
偏偏越是这样,童贯越是会催促他出战。
原因他也可以理解,毕竟童相爷又不是你们关中人。
人家管你们老乡会开成什么程度?不影响立大功就好!
这几天,这两种思想交织在脑子里,令他开始犹豫不决了起来。
这种犹豫,再看见童贯命令的一瞬间化作一阵颤栗。
“怎么?韩统制,你不愿意去?”
宣传军令的正是傅源,他颇为同情地看着韩世忠,道:
“若是不愿意去也无妨,我这就去替你跟相爷求求情便是了。”
韩世忠摇了摇头,“多谢傅统制美意,当兵哪有想去不想去一说?相爷既有军令,韩某遵命就是。
“只是这没来由地一战,要做些什么,亦或者要有什么战果,相爷可曾交代?”
“没什么战果。”
傅源见韩世忠没有上钩,异常失望道:“只是相爷见你大营里的兵好像有些太亲近贼军了,这样不好。
“此次大战,尽可能地多杀一些贼军就是,最好能够砍脑袋筑京观,以儆效尤。”
“这!”
韩世忠瞠目结舌,“这怎么行?”
“这怎么不行?韩统制莫不是要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
傅源瞪眼道:“你要是有此念,就莫怪我不讲同袍情谊,要把这种事告诉相爷了。”
韩世忠苦涩道:“韩某不敢。”
“那就对了,行了,尽快出发吧。”
傅源说完便走了出去,却并没有离韩世忠大营多远。
只是在外面稍稍转了一圈,便带着一些骑士在远处观看。
万一韩世忠还有什么不忠的行径,他可是还等着举报呢!
且说送走傅源之后,韩世忠便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打完仗还要把人的脑袋割下来筑京观,这是要不死不休的意思啊!
他韩世忠本就是关中人,难道要对关中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吗?
他如何回得延安府?如何见得家乡父老?
可是说童贯那边不相信他,让他拿出这样的投名状来,似乎也是合理。
这时,他才意识到汉军的毒计。
那些糖衣炮弹就是毒计,完完全全把宋军在不自觉中便化作了自己人。
现在自己以功名引诱士兵去打仗,底下人肯定都还愿意,可是说让他们去筑京观,恐怕就要有一半以上的人违背军令了!
虽说当兵是为了吃军饷,可是能够在自己这里做事的西军精锐,本来可就是对乡梓情感最深的人!
他们当初就是为了保护家乡人不受西夏劫掠,才勇敢地站出来当兵。
现在让他们反过来去屠杀自己的乡亲?
韩世忠自己在营帐里纠结了许久,始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到最后,他也只能想出一个阳奉阴违的法子。
他不动声色地叫来王攀,然后故意面色阴狠地下令。
“传令下去,赶快造饭,然后所有人打点行装,今日行军!要攻破汉军大营,不论军民,全部格杀勿论!”
王攀都震惊了,抬起头看着韩世忠,“统制,这……”
“这是军令,难道你不知道该怎么做吗?”
他恶狠狠地看着王攀,后者终究是败退了,连忙过去传军令。
不过,他却知道,以王攀的性子,八成会跟汉军通信。
这样也好!
一是让刘观知道,大家终究是宋贼不两立,还是要动刀子的!
二则是也提醒他们一下,大战之下别死太多人。
自己小吃一亏,回来以后再跟相爷说,也就有了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