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清晨,南弋出了院门便看见一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绿竹下面。
是燕无归。
南弋走了过去,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这么早来找我?”
燕无归轻咳一声,摸着脖子道:“昨夜回来的。今日起得早了些便来看看你……顺便给你一样东西。”
南弋挑眉道:“什么东西?”
燕无归从怀里拿出一个包着白色手帕的东西,递给了南弋。
南弋只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却不曾看见燕无归红了的耳朵。
南弋有些好奇地接过东西,一边问着:“这一趟出去没受伤吧?”
“……没有。”
燕无归低头看着面前一身青白色轻纱衣裳的人,乌黑的秀发披在瘦削的背上,不着胭脂却肤如凝脂。
似乎是觉得自己偷看的举动不妥,燕无归回神后立马转移了视线。
“这是什么?”南弋抬头问道。
这帕子里包着的是一道红色绳子,混着五彩的细线,上面还有一个银制的五瓣花朵。
“在摊子上看到的,只觉得好看,老板说京都女子大都喜欢这样编制的红绳,便也想着买来一条给你。”
南弋拿起来仔细看着,她不太熟悉女子手绳是怎么戴的。
燕无归见她不说话,便有些慌道:“怎么……不喜欢?”
南弋终于捯饬明白,把绳子戴到手腕上,不由得一笑:“戴上还挺好看的。”
说着,她还对着燕无归晃了晃手腕上的绳子。
面前的女子巧笑嫣然,清晨的日光透过层层竹叶印照在她的脸上,显得那般洁白无瑕。
微风过处,竹叶留香,燕无归只听得见胸膛里的那颗心跳动不已。
“好看吗?”南弋问道。
“……好看。”
“你眼光还挺不错的。行了,时候不早我要走了。有空再和你聊一聊。”说着,南弋转身离开,对他摆了摆手。
燕无归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微微捏紧手心,只觉得心口处有些跳动的厉害,让他有些喘不过去气来。
等到南弋走远,他才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
这份喜欢,才刚刚开始。
弯弯绕绕,轻车熟路到了君烨住处,南弋想着此刻君烨约莫还未起身。
不料刚走到院子里,她便看见树下一身玄色锦裳的人,正招招行云流水般地练剑。
她还从未见过君烨穿过黑色衣裳。每日君烨总是一身素衣,翩翩公子的模样,倒是风流。
可今日却一改往昔,黑色劲装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材,墨发高束,眉目间不由得增添了几分冷漠肃杀。
南弋静静走开,准备了干净的帕子和茶水。
这几日端茶倒水伺候人的事,她做得倒是越发熟练了。
她在不远处捧着东西打量着君烨的剑法,心中多了几分思虑。
以习武之人的门道来看,她起初便觉得君烨会武,不过她却看不透君烨实力到底如何。
只不过如今看来,君烨的实力,怕是不俗。
让她最为注意的事,却是君烨的剑法招数,新奇古怪。
南弋正思索着,便见君烨收了剑,稳了稳呼吸大步走了过来。
她恭敬将干净的白帕子给递了过去,又倒了杯温水。
君烨擦着额头间的汗水,将剑递给了一旁的夜枭,自己撩开袍子坐在凉亭里。
南弋瞧着君烨放下斯文的架子,大口喝水,喉结上下滚动,配上那张俊美无双的脸,脑海里不禁浮现“性感”两个字。
发现自己在想什么,南弋立刻想在脑子里给自己一巴掌。
果真人就是食色性也,荷尔蒙支配脑子的动物。
馋男色怎么着也不能馋他啊!
“主子,今年的诗文会请帖又送来了。”
君烨喝了口茶,淡淡道:“无聊的事,他们倒是乐此不疲。”
夜枭心里忍不住赞同,这盛京里的这些公子小姐总是喜欢附庸风雅卖弄诗文,其中不乏真正有才识有学问的人,但大多数都腹内草莽,死要面子。
君烨放下杯子,忽而又道:“既然帖子都送来了,文书院的面子总不能不给。那便去一趟。”
只是南弋没想到,这君烨那日临时起意,居然把她也给带着去了。
罕见的,君烨那一日穿了深青色暗纹衣裳,配着苍蓝色的腰带,和平日里多有不同。
到了地方,南弋也终于知道君烨今日为何一身深色衣裳。
这来参加诗文会的公子小姐有近一半的人着白色浅色的衣裳,人多了去便看着像是吊丧一般。
本是想借白衣给自己添上几分风流倜傥,风姿绰约,可没想到满眼都是撞衫。
夜枭佩剑,因为侍卫身份,只留在了外围地方。再往里走,便是那些公子小姐参加诗会的地方。于是,君烨身后也只跟了个南弋。
这一路上,倒是有不少公子向着君烨行礼,唤一声大殿下,唤一声煜王。
只不过,不一会儿便见到了熟人。
“思莞见过煜王爷。”
南弋在君烨身后瞧见这叶小姐今日一身淡紫色轻裳,配上发间那只金色步摇,倒是华贵妩媚。
南弋看不到君烨是何神色,只听见他淡淡应了一声。
叶思莞莞尔一笑道:“王爷才思不凡,今年的诗文会可要精彩不已了。”
再往里走,穿过一处水榭,便是一片荷花池,那花池之中,建了四四方方的水上凉亭。
这诗文之会,便在此处。
君烨落了座,南弋有眼力见地给他倒了杯茶。
这四周都是达官贵胄的子弟,各个出身不凡,你我攀谈,好不热闹。看起来,也只有君烨这一处,冷清得很。
不一会儿,南弋看见一男一女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那男子身材有些瘦削,脸骨分明,一身浅蓝色衣裳,举手投足儒雅非常。
他身旁的女子只到他的肩膀处,白粉色纱裙,活泼灵动,也不知笑吟吟和身边的人说些什么。
那两人走到君烨身边,皆唤了声:“大哥。”
南弋这下心里倒是明白了这两人的身份。
这两人乃是云妃所生的三殿下君澈和四公主君宓。
“书院夫子们都夸赞大哥文采斐然,今日大哥也定能夺得这诗会之首。”君澈道。
“只是闲来无事,来散散心。”君烨看着那满池荷花,难得语气柔和。
“三哥,我们今儿就坐大哥旁边,我瞧着这儿风景也挺好。”君宓拉着君澈袖子道。
“大哥在这儿,别忘了规矩。”君澈不禁念了几句。
君烨倒是开口道:“无妨。”
“你看大哥都说了,三哥咱们就挨着大哥坐好了!”说着,君宓拉着君澈坐了下来。
南弋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这兄妹俩有些怕君烨的模样,行为举止之间有些紧张。
而君烨对待这两个弟弟妹妹,比起旁人来似乎态度和善不少。
又过了没多久,不远处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人自然是那宁王。入了花池,跟在后面那些人自然也散开,各自落座。
“大哥今日倒是来的早。没想到三弟四妹也在。”君睿收起手中的折扇,浅笑道。
旁边的君澈兄妹二人也唤了声二哥。
“我听说,今年书院给魁首准备的奖励是一架罕见的玉屏风和一本诗集的孤本。去年大哥未曾来,以大哥过人之才,今年的魁首恐怕是能够轻易收入囊中了。”
君烨淡淡一笑,抿了口茶道:“二弟诗文造诣,一向得晋老夫子真承,今日为兄倒很是期待。”
南弋想想这些贵族子弟当真是会享受,可以在竹林里品茶,在花池里泛舟,在水榭里赏花吃糕点,若是诗兴大发,倒是可以拉上好友来赛诗。
这花池中央四四方方的水上凉亭里,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南弋想起在学莫堂的时候,也学过几日做诗,只是她一向对诗文不大感兴趣,得过且过。
这诗会快开始的时候,南弋才看见那叶思莞带着婢女款款落座,就在君烨隔壁下席位。
此诗会的主持乃是盛京文书院的几位夫子,都是上了些年纪的人,学识渊博。
这一开始,便是即兴做诗吟诗,这诗的对象自然是荷花。
几位公子小姐都积极站起来各自吟诵腹中诗文,引来一片夸赞。
主持的夫子念了些文邹邹的话,引经据典,后来才讲今年诗文会的赛诗规则。
诗文各家流派皆造诣匪浅,百花争艳,文学之事尚不能有固定规则来评判孰优孰劣,到底也只能用中庸之法。故此,今日诗文比赛不拘一格,没有固定做诗对象,各展文采便是。
凉亭中央是一处广台,奏乐的人着了统一的衣裳在那台上奏乐,配上这满湖的荷花,清风拂袖,墨香满怀,好不风流。
侍女上了笔墨纸砚,微微请了个安便安静地退了下去。
南弋看着那墨,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她这早饭还没吃就要干活。
南弋在君烨桌子旁边跪了下来,微微拢了拢袖子,开始给君烨磨墨。
周围的人纷纷提笔,开始作诗。
旁边的三皇子在专心写着,倒是他旁边的四公主甚是无聊地模样在吃着水果,时不时偷偷看着旁边的人。
南弋把墨磨好也不见君烨提笔,只好在一旁等着。
不料却是撞上四公主君宓打量的目光,只是她手里还拿着半颗没吃完的苹果,目光有些呆愣,颇有些……傻气。
君宓朝着对面的人一笑,又继续转头吃着苹果。
君烨手指在桌上有规律地敲击着,不知喜怒道:“怎么,这些时日还没学会如何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南弋一听,权当是这尊大佛无理取闹。
“奴婢知错。”
君烨轻笑:“你这知错未免太过敷衍。莫不是隔壁风景太过好看了些。”
南弋只低着头,似乎是任由君烨说教。
君烨见她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也失了几分兴趣,淡淡道:“那便继续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