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每日南弋泡在丹房,除了去清风堂给药王问安,用膳之外,其他一概不问。
这一日,那丹房外的药童俩人悄悄凑在一起,只看着那丹房,轻声说着什么。
“南弋姑娘怕不是疯魔了罢?这整日关在里面,也不知在做什么?”
另一个药童抬手便拍了那人的后脑勺:“说什么呢?姑娘是在炼丹,你我懂什么,当好差就行了。”
这两人话音刚落,便听得丹房里面接二连三出现炉子闷响。
“唉,这勤奋刻苦是一回事,可这炼丹也没见得丹成啊!你听听,这几日除了闷响还是闷响,连个丹香都不曾有。”
另一个药童不赞同,摇了摇头:“炼丹本就是十分困难的事情,须得数年学习实践,且要天资聪颖。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否则药王大人怎么不收你做徒弟呢?”
这话音又刚落,这两个药童却听得里面的人兴奋道:“丹成啦!我成功了哈哈哈……”
两个药童四目对视,突然间空气像是冷了许多。
药王悠哉地从后院走了出来,刚坐下拿起筷子,突然转头看向一旁的鹤惊寒道:“弋丫头呢?”
“我让人去丹房找她了,师妹还未到。”
“你且随我过去看看。”
南弋守在药鼎面前许久,终于闻见了淡淡药香从药鼎里散发出来,然后那药香越发浓烈起来,飘荡得满房间都是。
“……丹成了?”她心里满是激动。
时间一到,南弋打开药鼎,把那里面炼制好的丹药给拿了出来。
一时间,药香越发浓烈。
她忍不住感叹,这青玉鼎真是个好东西,居然能将药性发挥至这般大的程度。
看着炼制好的丹药,一共四颗,颗颗浑圆,她眼睛里满是兴奋。
还未将东西放下,南弋便听见守在外面的两个药童道:“拜见药王,鹤公子。”
南弋心中疑惑,师父和师兄怎么来了?
她大步走向门边,开了门。
还未等她开口,就听见药王有些急切地说道:“乖徒儿,你用青玉药鼎炼丹成功了?”
南弋听后挑了下眉:“师父如何知道?”
药王:“......为师,为师这不是......”难不成他要说他一直偷偷在附近看着?
“乖徒儿,你炼制的是什么丹药?药香竟然如此浓厚?”
南弋把装着丹药的白瓷瓶子递给药王,“五生补气丹。”
药王凑近瓶口闻了闻,眼睛突然一亮,倒出一颗丹药在手掌心,看着看着笑出了声。
“好徒弟!果真是我药王的好徒弟!居然能用青玉药鼎一次就炼制出了上品丹药。”药王拿着手里的丹药有些放肆地笑着。
上品?方才刚炼制好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看看丹药品质,她自己却也没想到居然是上品丹药。
丹药品质有三级别,三品最次,也是最常见的,只能发挥基本药效。二品丹药有着药材七成药效,杂质较多,可已经是难得。
一品丹药有药材八至九分药性,杂质相比于二品丹药少了一倍有余,市面上百金难求,少之又少,炼丹师也只是偶然间能炼制出一品丹药罢了。
而这上品丹药却是不含一丝杂质,能把药材药性发挥至最大程度,丹成时药香浓烈,即便是药炉内的丹尘都有一定的药效。而如今能炼制出极品丹药的炼丹师,这世上屈指可数。
这也不难奇怪为何药王见到南弋炼制出来了上品丹药,会是这样惊讶的反应。
南弋摸了摸下巴,有些不敢相信。
“徒儿瞎猫碰上死耗子,师父你可千万别对我期望太大。”南弋说这句话诚恳得很。
鹤惊寒有些无奈笑道:“师妹可知师父用这青玉药鼎炼制出上品丹药花了多久?”
南弋想了想,师父是厉害的,难不成一次就成功了?
“师父,整整花了三个月。”
南弋:“......”所以,师兄这是在夸她厉害?
药王:“......”大徒弟,你这么拆台很不好。
“要不,我再试一次?”
南弋于是又重新开始准备药材,开始炼丹。
这一次,她旁边有两个人看着,倒是有些不自在了起来,越发仔细。
人嘛,都是要面子的。
药王坐在不远处地小板凳上,紧紧盯着南弋炼丹的动作。
他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他当初花了三个月,为何他乖徒儿这短短半个月就成功了?
于是接下来,药王他老人家经历了从不服、到震惊、到感叹、到坦然接受。
药王于是不再盯着药炉,一动不动盯着南弋,眼睛发出激动的光芒。
瞧瞧!他收的徒弟!多棒!
他不得不感叹,南弋用药份量与火候和时辰地把控极为仔细严格,有条不紊,在这方面确实天赋卓绝。
鹤惊寒站在药王身边,心里也是感叹着。
想想他当年随着师父炼丹,即便师父也说他炼丹很有天赋,可是他还是花了三四年才炼制出第一颗上品丹药。
只是看着看着,药王和鹤惊寒都发现了一些奇怪之处。
南弋不知道身边不远处两人心中所想,一心只在炼丹上。等到又再次闻见了浓烈的药香,南弋才稍稍放心下来。
“师父......”南弋把新出炉的丹药递过去。
药王看了看,感叹地摇着头:“又是极品丹药,一代更比一代强啊......弋丫头,这以后炼丹你可得多多出力啊。”
南弋:“......”
“说起来,丫头你可是发现了这青玉药鼎的妙用了么?”
南弋一笑:“师父明察秋毫。”
接着又道:“青玉药鼎的确与其他药炉药鼎十分不同,徒儿也才摸清了些门道。”
说起来,这青玉药鼎,南弋这么些天一直在琢磨,终于有了些头绪。
这青玉药鼎周身青色,是极寒极炎之物炼制而成,实质上是个阴阳相融的东西。
那一日,天色已晚,南弋未添烛火,阴差阳错,她发现了这青玉药鼎另一些奇特之处。
费了不少药材和时间,根据目前她的发现来看,这炼药根据药材药性要选择不同的温度,而这青玉药鼎不同,药性温良须得加大温度,药性猛烈需要降低温度。
这本身就与药书上所写的完全相反。不仅如此,如何降低和提高温度,也需要仔细区分和控制。
除此之外,药材的用量,也与普通的药鼎不同。用青玉药鼎来炼制,只需要原先药材的五分之四甚至是三分之二便可以炼制出同等药性甚至更强。
在炼药过程中需要根据青玉鼎发出的光亮来不断调整温度,其实仔细看,这青玉鼎的萤光色可以微微察觉出来,并不一定要在黑暗之中才能看见。
除了以上种种,南弋还有些其他所得……
等到南弋一口气说完,她觉得嘴里有些干涩。
药王意味深长地看着那药鼎:“看来,这青玉药鼎的确与你有缘。”
而南弋自己也感觉到,这青玉药鼎,潜在的功用恐怕远远不止于此。
晚间,鹤惊寒抬手轻轻敲门,只听见里面的人开口道:“进来。”
“师父。”
药王放下手里的茶,“别站着了,坐吧。”
“师父唤惊寒来,是有何吩咐?”
药王叹了口气,看着微绿色的茶水伴随着舒卷的茶叶,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一向聪明,师父唤你来,你恐怕也才出来几分了。”
“师父可是在为师妹忧心?”
药王叹气道:“那丫头炼丹的天赋卓绝,百年难得一见。我活了这般的岁数,也从未见过她这样的天赋。除了……”
药王顿时停了下来,似乎想起什么事情,可又不愿意宣之于口,只能又隐匿于无声之中。
“只是,惊寒你可知道,怀璧其罪。她这般炼丹之能,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加害利用.......她才这般小,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人和事,不知人心险恶非常。”
鹤惊寒眉头微蹙,不似平日里的从容,“所以,师父见到师妹炼丹天赋之后,收做徒弟,同意师妹继续在谷中训练,不就是希望师妹将来能保住性命么?”
药王摇了摇头,“如果可以,我倒真希望那丫头能一直待在这玉鸣山,即便是要出谷,也能由你我护着。”
“师父可曾想过,若是那人要将她调离出谷该如何?毕竟,师妹当初,是他亲自送来谷中的。而且,师妹的体内,无殇未解。”
“弋丫头不会一直待在玉鸣山,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她的眼里都是不服输的狠劲。她如果想出谷历练,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会让君烨那小子给我照顾好她,好好地把弋丫头给我送回来。药王的面子,他不能不给。至于无殇,恐怕还需要他同意拿出解药才行。”
药王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弋丫头是影卫出身,这无殇解药,恐怕那人不会轻易拿出来。”
鹤惊寒知道师父忧心,倒也不再多说其他。
“师父放心,师妹聪慧过人,做事都留了三分心思。她在谷里这么些年,到底是明白的。”
他前些天查过南弋在学莫堂和谷里训练的记录,南弋性子沉稳,知道如何隐藏自己,做事狠辣干脆,胆大聪慧,各项训练成绩皆是拔尖的,还有几位谈的来的同伴。
尤其是那日比赛箭术,他当真是没想到这小师妹地箭法能精准至此。
“今晚唤你来,为师是想交代你些事情,你毕竟在外游历过几年,比弋丫头年长几岁,凡事多多提点教教她。”
鹤惊寒应道:“师父放心,惊寒知道。”
药王端着茶杯喝了一口,“那丫头炼丹天赋难得,就让她多炼炼丹,也让老头子我清闲几日,免得又来催我交丹药。那丫头还得在这山上待个几年,暂时我也不去烦心。她要回去就回去,也不必告诉我,你和谷尘那小子看着安排就是。”
“徒儿明白。”
出了清风堂,鹤惊寒刚走到自己院子门口,便看见那灯下站着一个人。
“阿尘?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幽暗的竹制灯笼透出点点烛光,在这黑夜里照亮一方天地,亦把灯下的两人的身影拉长。
竹林和周遭的一切都寂静无声,似乎都在注视着灯下的人。
“可等久了?”鹤惊寒上前,却又存着些距离。
谷尘闻话不言,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这是?”鹤惊寒接过裹着布巾的盒子。
“……见你袖口处有些破损,帮你买了套新的。店里竹青色的衣裳材质不好,便帮你买了套绀青色的。”
鹤惊寒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柔柔一笑:“你倒是仔细。”
谷尘抿了抿薄唇,没说什么,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了些。
鹤惊寒抬手推开院门,回头道:“天冷,不妨进来喝些热茶?”
“不了。”谷尘站在院子外面,并未上前。
许是今夜的星星多了许多,谷尘看着那灯下的人,只觉得那人的眸中都落着星光。
他不敢再看,转移了视线。
鹤惊寒一愣,忽而一笑:“那你慢些回去罢。”
谷尘神色一暗,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进屋前,鹤惊寒吩咐侍从准备了热茶。
“用‘挽青露’罢。”
“是,公子。”
侍从应声关门退下,心里倒是有些疑问,公子晚间一向喝茶只喝‘子初黎白’,为何今日突然想喝‘挽青露’了?
鹤惊寒把包袱放在床上,拿出里面的衣裳。
他看着手里纹理简约的衣裳笑了笑,伸手慢慢抚摸着,用指尖感受着或许还存留的温度。
低头仔细一看,果真见到衣袖处破了些,又想起来身上的这件竹青色衣裳似乎也是阿尘送的。
有时候,他也感叹,时光匆匆飞逝,转眼之间,已经许多年了。
可他,终究是没能放下。
可是即便如此,他心甘情愿,也是求之不得。
这一日晚霞漫天的时候,南弋这才从炼丹房内出来,如今她用着青玉药鼎,已经算得上是入了门道,也不枉她这么多天的辛苦。
她活动了一下身体,准备回谷里看看。
在玉鸣山这么些天,也该回去练练了。
南弋换回影卫的衣裳,将房间里的那两本经书藏好,怀里揣着丹药,拿着剑和匕首便准备回谷。
昨日她把最近炼制好的丹药都上交给了谷尘,没想到鹤惊寒和他在一起,就顺便提了一句要回谷的事。
她家师兄只说师父早就同意,走时不必拜会,让月盈带路便可以下山,至于什么时候想回来随她自己。
南弋留下了两瓶当初第一次炼制的补气血的丹药,一共八颗。
不过,她想着再过段时间炼制一些其他丹药给阿落几人。
她知道影卫不可私藏丹药,除非是出任务才能收到丹药奖赏。她可不会管这些死规矩,在死亡面前,什么都是狗屁。
她既然带丹药下山,自然也是为他们做好了打算。
跟着月盈下了山,一路上南弋倒也在仔细记着路,她若是要再回山,约莫就可以自己一个人了。
“姑娘什么时候回来?月盈好接姑娘上山。”
南弋顾及到这山上的阵法有些不熟悉,想了想道:“十日之后,这个时辰,你在此处等我。师兄那里,你替我告诉一声。”
“月盈记下了。”
到了石室门口,南弋有节奏地敲了敲门,这是当初她和阿落约好的暗号。
里面的人听后果然立刻打开了门,阿落一脸惊喜看着南弋。
房间的小桌子上燃烧着一小节蜡烛,两张小床铺,微微有些阴暗的石室,倒是不由得让南弋安心起来。
南弋刚要开口,阿落便走过来紧紧抱着她。
只听阿落微微哽咽道:“我以为......”
南弋笑了一声,暗暗挑了挑眉:“以为我不回来了?”
阿落没有说话,也没有放开。
南弋有些无奈,她一向不会哄人。
“你若是再不放开我,我可就要被你勒死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我哪能不回来?倒是你,这才几天,又瘦了一圈。”
阿落终于缓好情绪,“我有好好吃饭,没......没瘦。”
南弋歪着头,摸了摸下巴:“我以为你是见不到我,才茶不思饭不想,瘦了下来。”
阿落被南弋的话给逗笑一声,轻哼一声不理她。
“行了,我这也回来了,这几日我会留下来在谷里训练。”
“你能在这里几日?”
“十日。”玉鸣山那里,她毕竟才刚刚开始。
即便是她一个人待着不再谷里,训练效果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当了一辈子杀手,她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阿落听到只有十日,倒也没说什么。
南弋走到门口听了会儿动静,见一切正常。
她拿出怀里的两瓶丹药,低声道:“这是我这几日炼制的丹药,一瓶四颗,一共八颗。我暂时只能拿的出这些丹药。日后若有机会,我会炼制更好的药给你。这些都是补气血的丹药,虽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却能调养些你的身体。一瓶给你服用,另外一瓶我打算给清逸和燕无归一人两颗。”
阿落惊讶道:“这......这都是你炼制的?”
“药王在一边指导,我费了许多力气才炼制出来的。放心,药王他老人家都亲自看过了,这丹药没有问题。你可别舍不得吃,我毕竟是炼制给你的。我知道你气血亏,身体有寒症。这样下去的话,身体会一年不如一年。这药是给你补气血用的。”
阿落接过,倒是小心抓着,盯着那里面的药看。
南弋笑道:“别看了,再看也只有这四颗。每三日你便服用一颗,不如现在你便吃一颗罢。”
“……很久,很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了……”阿落眼睛红红的,她憋着眼泪不敢流出来。
“哭什么。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阿落被逗笑,眼泪还是笑着流了下来。
“这药你一定要尽快吃完,千万别叫别人发现。”
南弋说着,拿出匕首,在房间内走了几遍,一边打量着。
整个都是石头做的地方,倒是难藏东西。
看着看着,南弋倒是发现那破旧的凳子不错。
她拆掉凳子的横木,用匕首把中间尽量掏空,留出七八颗丹药的空间。至于空瓶子,有空扔掉便是。
“南弋,你这是?”
“凡事不得不防,这石室坚硬无比,用匕首是凿不开的。日后,我会带些丹药给你。凳子腿容易拆卸,便用来藏丹药。你若是需要丹药急用,记得在腰带或者衣服里面缝一个小口袋。”
阿落听后点了点头。
私藏丹药非同小可,得要做好万全之策,不得不防。
南弋看着旁边的阿落,心思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