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曜鸿接完电话回到室内,连清扬已经不见踪影,合同一式两份,连清扬那份已经被他拿走了。
他拨通一个电话,冷声吩咐道:“派人跟着少爷,把他的行踪汇报给我。”
……
离开老宅,连清扬先去了汪睿清那儿。
汪睿清的表姑开了家诊所,回去之前他得把头上的伤处理一下。
碰巧今天汪睿清也在诊所,表姑的女儿放暑假没人带,所以汪睿清充当临时保姆,在诊所的休息室给小侄女辅导功课。
就目前的情况看,连清扬头上的伤并不严重,只是表皮出血。
但因为没有及时止血导致侧脸凝固的血液有点瘆人。
汪睿清的侄女被这一幕吓得躲回了休息室。
汪睿清跟连清扬打了声招呼就去休息室继续当“保姆”去了。
他们虽然是朋友,但连清扬家庭情况复杂,一般他们都不会过问,除非是他主动说。
表姑给连清扬的伤口消毒、上药、包扎,并叮嘱他如果有头晕恶心的情况一定要去医院看看。
连清扬有些走神,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回去之后,阳星言问他脑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自己先前就对他有所隐瞒,现下自然也不会将实情说出来。
当时他不是不能躲开,但是不放点血怎么让连曜鸿放下戒备。
他扯了扯嘴角,说是走路的时候玩手机没看路被台阶绊倒了。
怕阳星言担心,他专门强调医生说只是磕破点皮,不严重。
听到这话,阳星言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
*
启程的时间定在了这周五。
连清扬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监视他,但也没有当回事——
估摸着是连曜鸿派来的盯着他,怕他出状况吧?
离开前的这些天,连清扬跟以前的生活并无二般。
太阳升起的早上,晨跑时途经早餐铺顺便给阳星言带早点。
太阳落山的傍晚,或跟阳星言吹着晚风徐徐,走在车水马龙的街边,身临市井的灯火喧嚣;或一起去超市购物、填满库存紧缺的冰箱。
生活平淡安逸,却也阻止不了分别的来临。
最后一晚,其他人在群里嚷嚷着要来给连清扬送机,但被他拒绝了。
他嘴上嫌弃说,又不是见不到了,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但心中不可控制的被朋友的关心所触动。
*
机场。
为了避开跟连曜鸿同车,他们特意早出发了一个小时。
因为航线问题,他们坐的并不是连氏的私人飞机。
在机场门口,连翊臣跟着连曜鸿派给他们的助理先进去办托运,将时间留给两个还有话说的小孩。
连清扬跟阳星言做最后的告别。
离别的不舍如洪水般涌入连清扬的内心,击垮了这几天一直努力克制情绪的他。
他告诉自己,明年就可以回来了,分别是暂时的。
但真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对阳星言的感情在日夜的相处中已经病入膏肓、深入骨髓。
阳星言粲然一笑,但仔细看会发现他的表情有些僵硬,挂在嘴角的笑意并不真切。
他不擅长面对离别,但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让连清扬留下不好的回忆。
既然是踏上未来的征途,理应笑着面对。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缓和这有些沉重的氛围,故作轻松地打趣道:
“三五年之后,你会不会把我给忘了?”
“不会的,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你。”
连清扬没有犹豫,语气肯定。
说完,他直勾勾地凝视着阳星言,墨色的瞳孔如黑夜中深邃的一泓青潭,就好像要把面前的人吸入深不可测的水中。
阳星言的心脏猛地漏跳一拍,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在他微微愣神之际,连清扬大步上前拥住了他。
在看不见的地方,连清扬不再克制自己,放纵心中肆意翻涌的情愫。
满心满眼都是对怀中人的不舍。
下次再见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阳星言抬起手,轻轻回抱他,手掌安抚似的在他背上拍了两拍。
连清扬凑到他的耳边,声音轻哑地说:“我们来日方长。”
说话时的吐息扑在阳星言的耳侧,如同融化凛冬的太阳,温暖炙热。
阳星言抬起手的动作一僵,脸上有些热,耳廓染上了红晕。
他不自然地偏过头,歪着脑袋在靠近左肩的衣服布料蹭了蹭,试图缓解因为连清扬而升温的耳朵。
“好,来日方长。”
……
回到家里,阳星言失神地在屋子里走动。
思绪回笼时,他就已经站在连清扬的房间里了。
他看着跟连清扬走之前并无二般的陈设布局,呼吸一凝。
他快步走到衣柜前,一打开,就看到连清扬的衣服整齐的叠放在一起。
这几天他一直在努力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也就没注意到连清扬临走时根本没收拾东西。
【你不回家怎么收拾衣服?】
【所以麻烦你下午陪我去买衣服,谢谢。】
脑海里突然闪过这段对话。
阳星言失笑,这还真是他的作风。
他退开,正准备关上衣柜,转过头就被床头柜上显眼的一抹黄吸引了目光。
他抬脚走到床边,半蹲下去,手里是那张便签,上面写着简短的几句话。
视线快速地在纸上扫过,阳星言倏地眼窝一热——
他说,他虽离开了,但是东西还在。
如果连东西都没了,这个家就真的空荡荡了。
便签的一角被他捏的皱巴巴的。
心想,连清扬的字一如最初相识那般苍劲有力。
目不转睛的看着“连清扬”三个字,他的眸中灿若皎月,心里却酸胀的厉害。
衣服是死物,要如何跟活物比?
这个家又只有他一个人了。
*
夜晚,阳星言久违的做噩梦了,梦中是前世父母病亡时的场景。
他跌坐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他强撑着身体办完父母的死亡证明,踉踉跄跄的离开了医院。
他没有回学校宿舍,而是去了刚复学时在学校附近买的公寓。
当初买这套房子的本意是等父亲身体好转,他们一家三口可以住进来。
但事与愿违,他们没能从医院里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行尸走肉般的上学、进实验室、回家。
周遭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唯独他的存在格格不入。
仿佛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跟着实验室的教授反复测算、改参数,再实验再改参数,最终他们的成功了。
他们的实验数据是迄今为止最接近理想值的。
论文发表、刊登、采访、拿奖……他经历的每一幕,虽印象深刻,但并不真切。
他如父亲所愿,成为物理研究所的一名院士。
孑然一身,孤独终老。
……
阳星言从梦中转醒,外面的天才蒙蒙亮。
黑暗中,他抬手触碰发热的眼睑,眼角的皮肤因为眼泪的干涸变得有些粗糙。
梦里梦外,他都是一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