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瑞已经因在城市中漫步而失去了一切的时间感,她持续朝那直触云天的蓝光接近着。从她如今每隔一分钟便打一次的呵欠来看,她猜现在是非常早的早晨,还并不足以看见东方山丘上的破晓。
“噢,我为了现-现在打个吨什么都做得出来。”瑞瑞说,她掩住另一个呵欠。
在她背上的斯派克伸了个懒腰,也打了个呵欠。“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也累坏了。”
他们似乎已经漫步了永恒之久,在天马维加斯这个大迷宫中摸索着方向。尽管那蓝色光柱越来越近,它似乎还是以蜗牛的速度移动的。
瑞瑞被疲惫紧紧攫住了,它笼罩着她的整个身体,让她的步伐慢了下来。她意识到自己自从将近二十四小时前沙漠中的那场可怕露宿之后就再也没睡过觉。她的困倦让她想起了她有时在截止日期前通宵工作的情景。只是,这一次她的劳累似乎贯穿了她的每根骨头,而非只是头脑和角。
然而,瑞瑞依旧逼迫自己向前,她已经受够了这座城市与穷追不舍的狮鹫。她只想找到朋友们离开这里。
她听见斯派克再次打了个呵欠,正尽最大努力保持警惕。她敬佩他的刚毅,但要是他真的睡着了,她也不会责怪的。不过话说回来,他今晚已经证明了自己比看上去要坚强得多。
他们两个离开了主城区,来到了大道;那信标正在一座金字塔形建筑的顶端放射出光芒。
“哇噢。”斯派克说,面对围绕着他的灯光与声响,他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瑞瑞嘘了一声。“集中注意,斯派克。我们来这里不是找乐子的。再说了,你太小了,赌场里的大多数东西你都是不能玩的。”
“并没有。而且,他们也不就是赌赌博嘛,对吧?”
“唔…”瑞瑞不用回答这个问题了。她转过一个拐角,看见了萍琪派在一张蹦床上跳上跳下,耍弄着刀剑,同时还对面前陶醉的观众们讲着故事。
悲伤的是,这种事情再也不能使我惊讶了。
“然后我就说——噢!嘿,瑞瑞,嘿,斯派克!看看我能干什么!”萍琪兴高采烈地说。
瑞瑞向她走去,不信地摇着头。“萍琪,我知道我不该问你这个,但你到底在干什么?”她的鼻子抽搐了一阵,一股恶臭味钻进了她的鼻孔。她跳了回去,捂住鼻子,大喊:“老天爷,这可怖的臭气是怎么问事?”
“噢,那个呀。”萍琪咯咯笑道,“这个故事好玩。你瞧,有一只坏狮鹫追我进了下水道,而我得躲在那水里,这样就好出来吓他一跳。然后,我爬上来,发现自己在这里,所以我想,‘噢——,我一直想要赌博的——”
斯派克发出胜利的呼喊:“哈,我就知道!”
“——所以我就试着进那赌场,但他们不允许我进,因为我闻上去奇怪,身上还一个子儿都没有,所以我决定来做匹街头艺马,攒点小钱!看,这就是我的表演!”
瑞瑞揉着脑袋一侧,发出呻吟。“我就知道我不应该问的。萍琪——”她指向金字塔,“——你注意到了天上那个巨大的灯光吗?”
萍琪转过脑袋。“噢,嘿,现在你这么一说,是有点明显的嘛。那看上去像是小晖的魔法。”
“没错。现在,放下这些刀剑,我们走吧。”
“好喔。”萍琪继续跳上跳下,她通常开心的表情被一个小小的皱眉破坏了,“呃,事实上…我没怎么想该怎样结束这场表演。”
斯派克平静地瞪着她。“你被困在这了,是吧?
“啊哈。”
瑞瑞捂住了脸,点亮了角,把刀剑从萍琪身边取走,轻轻放在了身旁的地上。
萍琪从蹦床上翻了个筋斗下来,后蹄着地,再朝欢呼的观众鞠了一躬。“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你们这群观众真棒!”
小马们向她洒来闪亮的钱币,而萍琪则扫了起来,藏在了自己的鬃毛里。当观众慢慢散去时,她蹦跳着走向瑞瑞和斯派克,咧开嘴大笑着。“我喜欢这个城市!我们应该多来来这里!”
瑞瑞因为萍琪身上散发味道而作呕,她大步向后退去。“首先,我希望永远别再来这里。其次…”瑞瑞用角指着萍琪,释放出一朵大粉云,迅速包裹住了她。
当萍琪把云赶开时,瑞瑞深吸一口气,满意地叹了出来。“好多了。”
萍琪嗅了嗅空气,开始兴奋地跳上跳下。“哇,我闻上去像新鲜采集的春天花朵,漂在潺潺小溪上,再加一点柠檬!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招,瑞瑞!”
“是暮暮教我的。为我省了一笔香水钱。”
斯派克疯狂地挥着爪子。“姑娘们,集中注意力!”
“噢,是喔!”萍琪露出了她顽冥不化的笑容,“去那个大大的灯光那里!”
一一一
一切都在震惊之中沉默了,四匹小马只能听见她们自己的心跳声,而天图则在自己的魔法监狱里到处乱扑腾着。
余晖咬紧牙关,沮丧地把自己没受伤的腿向下一踏。为什么薄暮光辉要抓走小蝶?她有什么目的?余晖认识她的时间不长,但她一直都是那么和善。知道了她的命运悬在薄暮光辉蹄中…余晖只能去想象大家会作何感想了。
“但是,为什么?”苹果杰克开口,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为什么抓她?怎么发生的?”
云宝迅速开始解释。“我摆脱了袭击我房间的那只愚蠢狮鹫之后,看见小蝶被另一只攻击,所以我飞过去解决了他。然后,我把小蝶带到了一个荒废的墓地躲起来,当我们在那里的时候,那两只我以为已经搞定了的狮鹫又都追来了。所以,我叮嘱小蝶让她在那里待着,我去处理他们,但当我回来的时候,她就不见了!然后一只松鼠告诉我有一匹邪恶的小马出现抓走了小蝶——”
“一只松鼠告诉你的?”余晖插了进来,她怀疑地看着云宝。
“它在和我玩猜谜!”云宝厉声说,“不管怎样,我飞走了去找她,然后我发现薄暮已经把她打晕了!我想去追她们,但我撞到了什么愚蠢的力场上,它绕着整个城市!”
暮光好奇地抬头望去。“城市周围绕了一个力场?”
余晖跟随着她的目光,看着澄澈的天空。她没有看见任何使用魔法的明显痕迹,但她并不觉得云宝会捏造这种东西出来。她朝空中射出一束脉冲,看着它越飞越高。余晖眯起眼睛,它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在半空中与什么相遇,在远处留下了红光一闪。
“一个被完美藏匿的力场。”余晖喃喃着,对薄暮光辉的魔法造诣感到钦佩,而又因这种想法而觉得羞耻,“如果你不撞上去,你就永远也不知道。”
“她是什么时候把那玩意竖起来的?”苹果杰克问,“她想要把什么挡在外面?”
“什么也没有。”余晖说,她摇了摇头,“她想要把我们关在里面。我觉得她是想让我们和狮鹫来一场死亡竞赛,确保两方都不能离开,直到一方死了为止。”
“你能打碎它吗?”云宝绝望地问,“小蝶就在那玩意的另一端,我们需要找到她。”
“别担心,云宝。”暮光用坚强而冷静的声音说,“我们会找到她的。如果余晖和我把魔法汇聚,我们就能砸碎那护盾,追踪薄暮。我们会在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之前就救下小蝶的,我保证。”
“那好啊,我们还等什么呢?”云宝问道,她重新充满了活力。
“慢一点,甜心。”苹果杰克举起一只蹄子,“我们还需要找到瑞儿,小萍和斯派克。”
余晖指向天图,他伏下身子摆出了攻击的姿势,对着她们露出了尖锐的犬齿。“我们或许还得先对他做些什么。”
苹果杰克向围绕着天图的保护屏障走进了几步。“他…真的成了…?”
暮光把蹄子摆在了一起,不安地轻轻扭动着。“我真的,真的想说不,因为僵尸小马是不可能存在的。但是…”她紧张地咽了一口,“我们都看见他被击中了,对不对?”
大家都点点头。余晖知道,不管她能活多久,她这辈子都不能把这幅图景从脑海中抹去:天图被一束愤怒的红光所击中,痛苦地尖叫着,然后向遥远的地面一头栽去。即使最初的光束没有杀死他,那他也多半摔死了。
死亡是唯一能解释天图外貌的理由:他变得黯灰的羽毛,没有光泽的皮毛,枯萎死亡的皮肤。还有他深陷的眼睛,以及只有眼白露出的事实。还要加上他新近变尖的牙齿与他不停发出的呻吟与撕声。他身上全是不对劲的地方。
“唔…我们还能对他做什么?”云宝问。然而,从她声音中流露出不寒而栗的恐惧可以看出,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余晖叹了口气。“我们只能做一件事…结束他的痛苦。”
苹果杰克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你确定只有这个办法?再说,他已经死了…有谁能…再死一次吗?”
“正如你说的那样,他已经死了,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不是去杀他。”余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我们只不过是在阻止他的尸体作恶罢了。”
暮光咬着嘴唇内部。“我不知道,余晖。这里面有什么就是感觉不对。”
“这次我赞同暮暮。”苹果杰克睿智地点着头,“我们还是得对死者表示敬意,或者在这个情况下,对亡灵表示敬意。”
云宝刨着地面,偷偷摸摸地扫着那僵尸。“我不知道,姑娘们。余晖或许是对的。我看过一些漫画书,那里面阻止僵尸的唯一方法就是…你们知道的…砍了它的脑袋。”
暮光叹了口气,捂住了脸。“云宝,你不应该去相信漫画书的。就算那是真的,我也不会去伤害一名无辜的公民。”
余晖点亮了角。“那就放下护盾,我来为你代劳。”她说着打了个寒噤。
“不!”暮光一踏蹄子,“余晖,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暮暮,我敬佩你能站在道德高点上,真的,但他已经死了!”暮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余晖立即不再为角供能,耳朵耷拉下来。她是怎么了,变得如此行事?她张开嘴想要道歉,但话语似乎被黏在了她的喉咙里。
暮光把蹄子放到胸前,深吸一口气,接着再呼出,放开蹄子。“好,听着,像这样的情况,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天图的尸体上被施放了一个相当强大的魔咒。如果我用魔法,或许能找到并解除它。”
“然后会发生什么?”苹果杰克问。
“理论上来说,他会恢复以前的状态,就那么,唔,死了。但是,至少那时他还能被妥善埋葬。”
余晖清清嗓子,她不再试图去与暮光的眼神相遇。“呃,没错。这应该能成。”
“我需要你来接管护盾,余晖,那样我就可以专注于魔咒上了。”
“好的,暮光。”她正式地说,低下了头。余晖仿佛又变成了一只幼驹,被她的公主所训斥。这让她的身体里涌起一股股炽热的怀旧感与羞耻感。
她接管了那座魔法拱顶,它的色彩从紫罗兰色变成了蓝绿色,而暮光则闭上双眼,聚精会神地皱起面庞。余晖对云宝和苹果杰克迅速而含蓄地看了一眼:一条保持警惕的沉默命令。
天图继续撞着余晖护盾的墙壁,每撞一次都让她呲牙咧嘴。尽管她相当确信自己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她可不确定自己应该运用多少魔力。尽管她对自己在攀登金字塔和…对付卡罗的时候没有用多少魔法感到庆幸,她依旧肯定自己已经用得太多了。余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在到达身体极限之前还能撑多久。
与此同时,她紧紧坚持着,不想在一个晚上两次让暮光失望。只要她把事情做好,她就能再次得到公主的欢心了。当然,余晖知道自己还是得道歉的。
我只需要把这场爆发归罪于大脑缺血就行了。她向自己撒谎已经快变成习惯了。
“来袭!”
余晖的眼睛睁大了,她猛地把头扭向右边,一束光线差点击中她。那魔法飞弹继续向前飞去,砸在了她身后的墙上,把本己开始重新聚集的吃惊旅客们再次驱散。
余晖把目光重新转回街区,看见又有两个黑影沿着道路蹒跚走来,她的血瞬间变冷了。颤抖之爪抚着她的脊背,她感到他们身上散发出违和感。这种感觉和她第一次看见天图很类似。而当这两个身影走进了灯光之中时,她立即明白了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