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请。”
婢女掀帘引她入内,颜末稍稍站定抬眸,便见丽人执著用膳,神色掩愁,似是胃口不佳的模样。
见她进屋来,顾倾华搁下银著,语柔和道:“姑娘来四夷馆已有日余,本宫却还不知姑娘姓名,当真失礼了。”
“妾姓颜名韶,公主若不弃,可唤妾一句阿韶便是。”颜末笑得灿漫,她并无在女主面前掩饰原主身份的想法。
“姑娘姓……颜?”顾倾华神色微顿,稍一思索便串联起了今日萧珣所吩咐之种种。
原来如此。
什么敌国细作,潜入晋宫筹谋良久,意图作乱,全是谎言!
这姑娘分明是当年,萧珣尚未登基时便迎娶的卫国公主。
那位……前世她刚入晋宫,就闻其死讯的宣华夫人!
这一世,她竟还活着?!
而且,还阴差阳错的被自己的一句请求,赐给了封煜为侍妾?!
这究竟是自己重生引发的变动,还是眼前这位本该死去的宣华夫人,也是同自己一样的重生的人?
“……琳儿,你去帮本宫入内室妆奁中取一方锦盒来。”顾倾华支开了随侍女婢,示意颜末不必拘礼,入座席间同她一并用膳。
此时,隔间中只有她们两人。
她细细观察了颜末良久,见其毫不避让,反而冲她笑得格外温柔,如曦光下的一池春水,轻漾开来。
顾倾华鼻尖蓦地一涩,“莫非阿韶亦是……”
后面半句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公主希望我是,那便是!”颜末毫不犹疑回复道,眸光坦然坚定,一如明镜高悬。
顾倾华一怔,她太抵永远想不到,有些人,天生就能将谎言诉说得无懈可击。
“本宫——”她似乎还想问什么,但琳儿已取了锦盒回到隔间,顾倾华含笑接过锦盒,葱白的指尖抚过其上繁复的纹刻,终于作出了最后的抉择。
“琳儿,你现在就去同封将军说一声,便说本宫与阿韶,一见如故,甚是欢喜,特向他讨要一番,想留她在身边伺候。”
“公主?!”琳儿欲言又止,终还是垂首领命,退出房间。
“不相干的人皆已离去,公主召妾前来,究竟所谓何事,大可直言以告妾。”颜末不欲与女主兜太多圈子,如果可以,比起跟大美人斗法,她更愿意跟大美人贴贴。
若能日日欣赏到如此容颜,对颜末而言,该是一件多么快活的乐事啊!
顾倾华主动执起她的手掌,将锦盒稳稳放置其间,“本宫不知道该唤你为宣华夫人,还是阿韶,这盒子里面是一斛明珠,价值几何本宫也说不准,但应该够你半世生活无虞。”
此言一出,轮到颜末诧异了,她望向顾倾华,眼底罕见流露出真实的疑惑之色,“公主这是何意?”
她原以为,女主请她来是因为萧珣的什么授意,没想到……
“四夷馆外本宫已安排了车马,你今日便可乘车离去,此后,天下之大,你想去哪里都行。”
“公主……让我离开?我没猜错的话,晋王宣你入宫不正是想让公主带我回到王宫么,怎么公主反而要放我自由?”
这一次,颜末没有自称妾,她似乎忘了伪装,忘了那些她惯用的虚与委蛇的技巧。
顾倾华轻扯唇角,明明是笑,却比不笑显得更压抑悲伤,“本宫虽然不知晋王为什么出尔反尔,要求你必须回宫,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与其在深宫中蹉跎半生,倾轧而亡,倒不如冒险一试,逃出去。”
落到萧珣手里,种种苦果,她自己前世俱已尝尽,自然不忍心再看旁人,重蹈覆辙。
选择救颜韶,不也是在挽救昔日饱受风雨摧折的自己么?
“再拖下去怕是来不及,趁现在晋王姑且信了,你现在就带着细软从偏门离——”顾倾华松开托呈着锦盒的手,试图将人拽起。
颜末感受到盒中明珠互相撞击,所发出的清脆声响,一声比一声激宕,可她却反手握住了顾倾华泛凉的指尖,“我走了,那公主自己怎么办?”
“公主可是有了应对晋王的万全之法?”
“本宫尚是楚国公主,晋王不会——”
“可楚国,从来就不是公主的依靠,而是推动公主滑落泥沼的那只手!”颜末直截了当,戳破了她的所有借口。
顾倾华的灵魂仿佛被猛地撞击了一下,愣神间,锦盒哐当一声坠倒在地,粲粲明珠散落一地,沾了尘泥。
从来没有人,这么一针见血,点出她心中怨恨楚国的缘由,就连她自己也一直拧巴着,反复着,时至今日,方才分明。
是啊,她恨萧珣,可更恨楚地,恨自古君权父权夫权施加于女子身上的种种压迫!
颜末蹲下身,拾起脚边的一颗明珠,擦拭干净后,轻轻放在顾倾华的掌心,“公主若信我,那么在不久的将来——”
“我与公主,可以一并离开晋国。”
介时,天地偌大。
她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作话:女人能理解女人,女人能帮助女人。
——猎罪图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