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颜末从床榻上直挺挺起身,惊魂未定。
她环抱住自己止不住颤抖的身体,觉察到刚刚只是一个噩梦之后,喘息声渐渐平复。
梦里,刀光剑影混乱,她被无数铁骑包围在狭窄深长的宫道之间,高墙之上,森冷的,泛着寒光的箭矢,四面八方朝她瞄准。
再然后……颜末泛凉的掌心捂住自己温热的胸口,心跳声如鼓,依旧鲜活的存在着。
幸好,只是一场梦。
这个世界,人命最不值钱,之后的每一步,她都得走得慎重一点才行。
颜末出神地想着,直到耳边传来清越悠扬的琴音,声声入耳,令人心亦不由得随之宁静安定下来。
她翻身下床,扯了件披风御寒,便循着声音朝屋外走去。
院落里,仆役们提着水桶,似在清扫着阶前、廊下溅落的暗沉的血迹。
廊间水迹未干,她怕沾湿鞋袜,小心翼翼地踮脚迈过,终于瞧见了院中亭楼间,垂首抚琴的绝色美人,以及亭外剑舞风流的少年将军。
顾倾华同封煜?不提旁的,这一幕远远瞧着,两人倒是极为般配。
一开始,颜末眸底戏谑意味居多,可盯了一会儿,视线便不受控制的,被那舞剑的矫健身姿所吸引。
只怪他,实在英姿勃发,俊美无俦。
剑起悬空,誓要与湛湛青空下的曦光争辉,而剑落处,满枝寒梅零落,连带着凛冽的风,也有了轻盈的模样。
封煜似是觉察有人窥伺,一个利落收势,长剑凌空入鞘,目光直直朝她所在的方位扫来,杀伐之气锐显。
待看清来人是谁后,眉梢轻挑,又是说不出的风流写意,直叫天光俱黯。
“醒了,昨夜劳累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他大步朝她走来,唇畔挂着笑。
瞧这话说的,摆明了要让周遭人以为他们昨夜真有什么似的,颜末余光注意到,不少奴仆的视线都在往这边瞥,唯有亭间抚琴的顾倾华,仍是专注垂首的模样,似乎对一切皆不甚在意。
眼下这个局面,倒让她有些看不分明了。
颜末顿了顿,看向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的少年,正要开口回话,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循声望去,是个小跑着赶来传话的小厮,面透喜色,“公主、将军,大喜啊!”
“晋王宫那边的线人来报,晋王已有意,同咱们楚国结姻,欲以王后之位,求娶公主殿下!只不过……大婚会有些迟,要等到下月中旬。”
“为何,这个月没有良辰吉日么?”封煜蹙了蹙眉,无甚欢喜之色。
毕竟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呃……奴也不太清楚,听说是晋王身边一位颇受宠爱的夫人昨儿暴毙了,晋王特许,以王后礼葬之,按礼制,丧礼需持七七四十九日,期间少宴饮,茹素食,是以大婚不得不推迟——”
“随随便便一个后妃的薨逝,就要我们楚使等近两个月,晋国就是这么……”
刺耳的一声弦音,中断了这场无意义的争论,在场所有人循声望去,才发现是琴弦骤然绷断,割伤了顾倾华的指尖。
鲜红的血珠顺着琴弦滑坠而下,当事人却是怔怔出神了好一会儿。
似乎没能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呀,公主的手……”随侍的婢女话音未落,竟有人还比她快上一步,小心捧起公主的掌心,替她按压止血,眸光是纯粹的关切。
这么美的人儿,可不能生出半点瑕疵才对。
颜末的动作实在过分熟练,以至于随侍的婢女们都有一丝的恍惚。
不是,这人谁啊?比她们还会献殷勤,服了!
指尖温凉的触感,令顾倾华回过神来,刚一垂眸,就对上了一双格外流光溢彩的眼瞳,少女半蹲在自己身侧,眼底的关怀也是自然的流露出来,不像作伪。
她颇有些不自在地抽离回手,接过侍女递来的干净手帕,拭去手上血渍,唇角勉强扯出一抹弧度,“无碍,只是一时听闻这消息,实在诧异,一时失了神,才不甚绷断了琴弦,倒让将军与诸位见笑了。”
顾倾华含笑将颜末扶起身,“多谢姑娘挂怀,本宫有些疲倦,先行告辞。”
她亲自抱起古琴,十个指节死死扣住琴身,方维持住了面部的浅笑盈盈,冲封煜稍稍颔首后,便立即转身离去。
多么美丽的背影,可惜姿态多了分狼狈,以至于美丽也打了折扣。
颜末在心底幽幽叹息了一声,还不待她细细喟叹一二,整个人便被人一把拽过,头顶传来某人格外冰凉的嗓音。
“呵,你待她倒是殷勤备至。”封煜唇角笑弧冷冽,“怎么,不如我去向公主讨个恩典,把你送去做个女婢?”
什么,还有这等好事?!
颜末闻言,似是一时忘了掩饰,刷地一下抬眸,满怀期待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