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伙子有点意思,名字也有意思。”
给点阳光,立即就能灿烂。
“民以食为天,送盒饭的都是天使。”
张局闻言哈哈大笑,把我领进办公室。
张局询问了多功能抑尘车,从规格型号、技术参数到售后服务。
毕竟咱出身装配,车辆的性能指标了然于胸,对答如流。
“东楚最大的优势是整车一体化,底盘和上装纳入同一维保体系,省时高效,24小时响应。”
最后我又拿出了杀手锏:省发改委的红头文件。
振兴江南省汽车工业指导意见,鼓励各区县政府优先采购本省车辆。
“局里打算采购十台二十五吨多功能抑尘车,今天太晚了,这样,你明天上午再过来,咱们详谈。”
这比杜紫娟的邀请还美妙,还让人振奋。
“张局,我想请您吃盒饭。”
当晚我喝多了,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怎么回到的宾馆。
十台,总价超六百万。
提成就有十多万,顶我打两年的螺丝。
当真是柳暗花明,那段时间我走路都带风,睡觉都能笑醒。
我以为摆脱了‘送盒饭’、‘打螺丝’的宿命。
要让藐视我的人抬头仰望,要让抛弃我的人俯首称颂。
可现实给了我狠狠的一巴掌。
赵德全接手谷阳县项目,然后就没我啥事了。
出离愤怒的我用娴熟的打螺丝手法狠狠的招呼了赵德全一通,最后用电话机爆了他的秃头。
我被治安拘留十天,罚款一千。
再然后我就失业了。
杜紫娟以‘三观不合’为由彻底放弃了我。
三观到底是个啥,咱到现在都没整明白,可我知道根源就是穷。
贫穷不仅限制物质,更束缚精神。
失业加失恋,至此我以为已经触底,谁知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半年犹如一场噩梦,彻底摧毁了我本就不太坚强的意志。
大学同学祝重山得知我的遭遇很是同情,盛情请我吃了一顿大餐,一边安慰,一边提携。
就这样我所有的家当全投了他所谓的大生意,然后这孙子就失联了。
麻绳细处断,厄运专找命苦人!
只得向网贷下手,又经历刷单被骗、网赌输钱。
目前逾期已经三十多万,就这样我成功加入了失信人员黑名单。
三十而立,失业、失恋加失信,唯独没失身。
身无分文的我被房东赶了出来,行李抵扣房租,流落街头。
自大学已在南合生活了十年,可这座冷漠的城市始终未曾给予我一丝温情。
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唯利是图,物欲横流……
我在南熏门桥桥洞里凝望都市的霓虹,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我要守护最后的倔强,绝不向命运屈服:打螺丝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唯一的遗憾是对父母的亏欠:从未曾让他们骄傲,却一直视我如宝。
思来想去,我做了一个决定:到通天堂景区假装失足意外坠亡,获得赔偿,让终日辛劳的父母过上几天好日子。
这是绝望中的我唯一能偿还父母养育之恩的法子。
只是没想到这个决定让我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命运的齿轮在此刻开始悄然转动。
我把手机卖了八百块,整了套花俏的衣服,豪横的吃了一顿。
去网吧给妹妹发了一封定时邮件:交代一下后事,主要是索赔。
然后买了一张通往天堂的汽车票。
我知道上不了天堂,那便去瞧瞧地狱的模样。
看着渐行渐远的南合,它将我的青春和善良埋葬。
别了,梦想。
赶上了周末,一车车,一队队的游人络绎不绝。
人多眼杂,会不会破坏我伟大的计划?
最尴尬的是门都进不去:差十块门票钱。
死都不怕的我厚着脸皮开始乞讨。
钱没要到,却换来了无数的冷眼和嘲讽。
‘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干点啥不好?’
‘起开,起开,别破坏我的好心情。’
‘有点职业操守好不啦?起码要打断个手脚才行的嘛。’
……
穷到没钱死,当真是可悲可叹!
我盯着最恶毒的中年妇人邪恶的想:一会儿到了山顶,老子就拉着你一起跳,让你见识一下咱的职业操守。
“叔叔,给你。”
一个三四岁粉嫩的女娃儿,圆圆的脸蛋上顶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我急忙接过了十块钱,连声道谢。
女娃奶声奶气的说道:“送人玫瑰,手上长刺。”
“多多,是手留余香。记住了,下次不能说错哦。”
顺着声音望去,一个三十多岁的贵妇人,身材丰腴,皮肤白皙,一身运动装,束着马尾。
微微点头一笑,一对迷人的酒窝儿,顿时空气中充斥着芬芳。
贵妇抱起女娃转身离去,这个背影都带着圣洁的光芒。
失神的我连句道谢都未出口。
这世界真的有光,只愿这光能够一直明亮。
我一路上走走停停,流连于这青山绿水之间,享受着人生最后的时光。
雄关漫道,崇山峻岭,茂林修竹,龙潭飞瀑,奇松怪石。
能够长眠于此,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我用了五六个小时才抵达山顶,遥望远山:云雾翻涌,犹如千军万马奔腾,又如滔天巨浪排空。
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仿佛在提醒不能做个饿死鬼。
最大的遗憾是没失身,可混这样了,还有什么资格谈遗憾。
脑子里浮现贵妇人性感玲珑的身段儿……
人心本恶啊!
“叔叔,给你。”
叫多多的瓷娃娃再次出现,胖嘟嘟的小手托着一个面包。
我低下了头,为刚刚的龌龊想法而羞愧不已。
多多见我不接,又说道:“相见既是……既是相亲。”
“多多,相见既是缘分,再说错打你屁屁。”
多多撅起小嘴,气呼呼的说道:“那我让叔叔打你的屁屁。”
贵妇脸色微红:“小孩子不懂事,见笑了。”
这孩子懂事,真是太懂事了。
突然觉得这是一种亵渎,顿时自惭形秽,根本不敢直视。
“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想开点,也许明天……更难。”
我憋不住了笑了一声,可我根本没有明天。
贵妇递过来一张百元大钞:“天色不早,你坐索道下山吧,明天也许不难……不女。”
我笑出了猪叫,接过多多手里的面包,冲着贵妇深深一躬。
“感谢女菩萨,光阴无崖,聚散有时,正因善良,因此慈悲。”
我急忙逃离,生怕会玷污光明。
夕阳西沉,将群山丛林染上了一抹血色。
我吃完了面包,冲着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头,鼓起了毕生的勇气站到了护栏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