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宋禾畈,我的人生和我的名字一样可笑。
我来自江南省皋城市一个偏远的小山村,父母靠着几亩贫瘠的山地把我供上了大学。
奈何资质平庸,只考了个三流大专。
庆幸的是专业还不错,毕业后顺利进入了省属东楚集团下属专汽公司,从事一线装配。
对,没错,就是你们说的‘打螺丝’。
这一打就是五年,熬走了一波又一波小伙伴,才成了小组长。
山里走出来的我性格木讷,不善言谈,以至于二十七八还是个黄花大小伙子。
升职加薪后,在父母的催促下,开启了相亲之路。
头一个相亲对象就是一个大美人,身材曼妙,面容姣好。
给我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
美女冷着脸,直接开出了条件:全款车房,年薪二十,彩礼二十。
这条件并不过分,只是我打不到,边儿都沾不上。
我被美色诱惑,做了最后的挣扎,将现状一一告知,并保证会努力工作,挣钱养家。
美女不屑的说道:“你这条件出来相什么亲,不就是传说中的矮穷矬嘛!”
“现实也是。”
虽然饱受打击,却依然无法动摇我找媳妇的决心。
万一遇上个眼瞎的呢!
接下来的半年里陆陆续续见了十来个,遇上了形形色色的人,真是大开眼界,大大的涨了见识。
‘你想找个小野猫还是小奶猫?’
‘有条件的话我还是想找个人。’
……
‘有车有房有存款,身家过百万,婚后不工作,不生孩子……’
‘许愿还是去庙里吧!’
……
‘你是个好人,只是我们不合适,加油!’
‘我骑电动车来的,加个鸡毛油!’
……
安居乐业,房子是绕不开的话题,也是刻在国人骨子里的执念。
南合市的房价对我而言就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鸿沟。
辛辛苦苦打了五年螺丝,还不够首付,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
又是一个加班的周末,穿着沾有油污的工装就去了花冲湖公园。
这次相亲根本没抱希望,完全是‘闲着也是闲着,重在参与’。
远远的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手里拿着一个红色气球正东张西望。
“你要去桃花岛吗?”
美女打量着我,将手里的氢气球放飞。
我立即兴奋的说道:“我有船。”
美女微微一笑,闪着大眼睛问道:“我这张旧船票还能否登上你的破船?”
哎,不是,你这怎么还加词儿?
我顿时有些尴尬,早知道应该换身行头,不该如此敷衍。
只能硬着头皮自我介绍。
“这里太吵,咱们去小树林。”
头一回见面就要带人家钻小树林?我喜欢。
广场上大妈们在的劲爆的音乐中正卖力舞动。
我兴冲冲的跟着美女钻进小树林。
啧啧,这背影都如此迷人,不管成不成,今天血赚了。
“我叫杜紫娟,东楚集团售后中心客服。”
我又犯了老毛病,一激动说话就不利索。
杜紫娟见到我的窘态,嘴角微微一翘。
“‘肚子卷’跟‘送盒饭’,感觉还挺配的呢!”
就这样我们确立了恋爱关系,那段美好的时光里,就连打螺丝都精准了不少。
母亲突如其来的一场病,花了我大半的积蓄,万幸的是康复了。
房都选好了,而我把首付用了,杜紫娟因此提出了分手。
这种事没得选,我一直觉得:妈妈只有一个,媳妇儿,随缘吧。
道理都懂,忙碌以后的心却无处安放,不甘和失落无从排解。
喝点小酒,抽点烟,用以麻痹痛苦而脆弱的心。
大概过了一个多月,杜紫娟突然主动联系我。
大喜过望的我手足无措,扑了上去就啃了一口。
结果被恶狠狠的推开。
“集团各分子公司年后推行竞聘上岗,你去做销售,这是机会。”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可让我一个打螺丝的去做销售?
“听人家说干销售要能说会道,我……我……”
杜紫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呼呼的说道:“你天生就会打螺丝吗?你要打一辈子螺丝吗?”
就这样我成了东楚专汽的一名业务员,经历了无数的冷漠和嘲讽,业绩却一直未能破零。
销售总监赵德全失望了:‘小宋,我觉得你还是比较适合打螺丝。’
会议室里顿时一阵哄笑。
“赵总,我还想再干三个月,如果不行,我就回车间。”
肥头大耳还秃顶的赵德全冷眼一翻:“你可知道每个月的住宿、交通、餐补是多少?这些可都是销售成本,到时候都要算在咱们部门头上。”
大区经理冯凯峰立即附和:“就是,你这是吸我们所有人的血。”
一直看我不顺眼的陶善清开始落井下石:“凭什么让我们为你的无能买单,赶紧滚回车间。”
我其实也想放弃了,销售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卑微的被人踩在土里。
任你全力以赴,卑躬屈膝,却和成交没有必然关系。
可想到杜紫娟,我坚定的说道:“公司规定业务员有半年保护期。”
赵德全语重心长的说道:“听人劝,吃饱饭,何必找不自在?”
国企的好处是依法合规,就算总经理江满朝也不敢违规。
接下来我被彻底孤立了,没有任何支持,销售会议不带我,团建聚餐也不带我。
身处绝地,孤身奋战。
今天是我第三次上门拜访谷阳县市监局张副局长。
殷勤的给门卫大爷递了香烟,确认张局在办公室,可敲了半天门也没动静。
我鼓起勇气推开了门,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鼻而来,张局趴在桌子上,抬起头疑惑的看着我。
“张局您好,我是东楚专汽宋禾畈。”
“我没要外卖,出去,出去。”
我急忙拿出产品图册,递上名片。
“这是我们公司的产品……。”
只见张局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
“谁让你进来,滚出去。”
粗暴的把我推了一个趔趄,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在办公室门口徘徊良久,我明白若离开将失去这个客户,甚至是这份工作,将会是彻头彻尾的loser。
努力平复着心中的委屈、不甘还有愤懑,执拗的站在过道里。
直到下班,张局才出来,我立即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