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许瑾乔眼眶微红,隐隐猜到了。
“是冷眼鄙夷,是忽视厌恶,是理所当然不曾愧疚,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张安白轻笑一声,有些自嘲,目光遥遥的望着空处,眼神冷淡。
当他推开家门那刻,发现他们在吃饭,菜式比他在那时可好多了。
偏偏他要回来的消息早就托人告诉过他们,桌子上竟然也没为他多摆一副碗筷!
他们过得很好,这些年拿着当年靠卖他挣的银子做了些小买卖,吃喝不愁。弟弟也长大了,家中桌边有不少书籍,过上了他过去梦寐以求的日子。
父亲平平淡淡欢迎他回来,浑不在意甚至有些不耐,母亲旁敲侧击他在宫中过得如何,既怕他是回来要钱的,又想他日后出息了照拂弟弟。
而他的弟弟呢?那个被他代替的人如今也长大了,读了书开了智,可看向他的眼神却充满鄙夷不屑!
你说,这多可笑?
他自愿代替了对方,去承受悲惨的命运,留下来的那一个得以读书识字,做人上人,本不求回报。
可他得到了什么?他所谓的弟弟不仅毫不感激,反倒因此自视甚高,看不起他了!
“直到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家里早就没有了我存在的痕迹。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太多,我啊......是不被在乎的那一个。”张安白垂眸,声音有些不稳。
“现在想来,那不过是爹娘当着我的面演的一场戏罢了,从始至终,我不过是一颗早就被选定的棋子,没有选择的余地......”
彼时的他还太年轻,看不清他们吵闹之之下掩藏着的秘密。其实那频频瞥他的神色与意有所指的话语早就说明了一切。
从一开始,他们想送去皇宫的人就是他!只是不好直接提出来,想让他主动提出代替弟弟,所以才合力做了场戏专门演给他看!
没有人爱他,没有人关心他,活着不如几两银子。
“不,如果没有张总管的照拂,就没有如今的我,你从来都不是多出来的那一个!对我来说,张大人很重要。”许瑾乔直白道。
张安白诧异地望了她一眼,慢慢的,心砰砰直跳的声音好像占据了他的大脑,甚至让他怀疑连外人都能听见他的心跳。
他......很重要?
真的会有人这么重视他么?
张安白眼睑微垂,眸底漆黑如墨。
“他们不爱你,厌恶你,伤害你,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他们有眼无珠。”
“这是他们的损失而不是你的。”
“我只知道,张大人你能文能武,心细如发又温柔体贴,是世间难得的好男儿,命运对你不公,你却从未抱怨,反而自强不息走到了现在,你值得更好的。”
一字一句,缓缓道来,许瑾乔轻灵的声音像一股清甜凛冽的清泉。
润物细无声,如潺潺流水,又似杨柳拂风,温暖了男人空白阴冷的心房。
没有居高临下的审视,没有同情怜悯,此刻,她不是妃子,他也不是总管。许瑾乔只是单纯的站在平等者的角度,真切的为他鸣不平。
昏黄火光之中,女子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仿佛被附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先前因为逃跑而略显凌乱的青丝挂在肩头,柔和却极致的打动人。
我完了......
张安白深邃的眸底一片恍然,泛起神采。
一直跳动的心脏宛若被放在夏天阳光下的麦芽糖,难以抑制的融化,永远挺直的脊背......不知何时松弛下来。
谁懂过他呢?
背负了这么多,经受了这么多,他不想让别人看不起,想要让别人仰视他,于是永远挺直了腰杆,再累,也不能低头。
可是有一天,终于有一个人告诉他:不要太累了,弯一弯腰吧,你可以松一口气啦!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在一点点沦陷,心甘情愿无法自拔。
而她的好总是这样,让人无法抗拒。
[叮!张安白好感度+6,目前进度:89/100。]
许瑾乔清澈水润的杏眸微微弯起,清丽脱俗的娇靥露出了动人的笑涡,美到极致,也美到了男人心坎里。
月色昏晕,星光稀疏,可以用的柴木枯草用完了,火堆不知何时早已灭掉。
略显狼狈却依旧美的惊人的绝色佳人难抵睡意,陷入了梦境,偏偏不曾觉得冷。
因为有人在她熟睡之后一夜未眠,悄悄抱住了她,给予了她最原始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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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之上。
大片的湖面波光粼粼,周围浓淡不一的雾气飘荡,林立的树木郁郁葱葱,又被云雾笼罩,仿佛披上了一层轻纱,犹如仙境。
这里没有黑夜,只有永恒的白天。
“荧惑守心,紫微星动,帝位将移?”
白光从窗子倾泻而下,就在一座古朴的殿中,一清冷男子盘膝而坐,紧闭双眼手中掐算着什么,眉头却拧的越来越紧。
不该如此,他们一族镇守龙脉,护南朝国运,师傅早前算过,分明还剩百年的国运,怎的忽然星象移位,种种相关联的星宿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偏移?
南朝要变天了,她呢?
她会不会有危险......
素来冷淡克制的百里空青再忍不住了,抑制了数日的心化为滔天洪水,冲破自设的牢笼汹涌而出。
他无法说服自己继续心安理得留在安稳而一成不变的天山,忽视山下的动乱,忽视心中挂念之人可能遭受的苦难!
他蓦地起身,身后却传来一声了然的磁性男声:“小徒弟,要走了?”
百里空青寻声径直转头,来人正以放荡不羁的姿态倚靠在打开的大殿门柱上,衣衫凌乱。
男人不修边幅,脸上带着胡茬也难掩俊美逼人的五官,眉骨深刻,眼眸却很清亮,手中还提着一葫芦装的美酒,看着极其不着调。
可百里空青十分尊敬他:“师傅......我想下山。”
公羊少虞眸中闪过忧思。不过劫难未渡,终究对修行不利。
他沉吟许久,还是放任了百里空青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