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内,神医张明仲在烛光下看着书,白须垂下,形似瀑布。突然,一蒙面人破窗而入,一把长剑架在其脖子上,吓得他直哆嗦。
“别出声,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蒙面人正是于子非,“胆敢骗我,日后必来取你首级。”
“大侠请问,我如实回答。”张明仲的长胡子被剑刃割掉了几根。
“你和道己真人是啥关系?”于子非问。
“他与我同门,年轻时我们都曾求道于汴郡白鹤观,只不过后来他上了天君山,而我拜了李东尚为师。”张明仲回答。
“你可为北辽皇帝耶律洵开过药?他的死和你是否有关?”于子非继续问。
“当年也是真人把我引荐给北辽宰相张全国的,他说耶律洵房中功能不行,让我调理一下,”张明仲回答,“但我所开之药绝非毒药。”
“你敢保证?”于子非收紧了剑。
“倒也不是一定没毒,除非,”张明仲赶忙解释,“我一向治病擅用险,但绝无害人之意。”
“除非什么?”于子非紧逼不舍。
“除非与另两味药同食。”张明仲终于承认。
于子非确信张明仲没有撒谎,于是对他说:“你贵为神医,我不杀你,望你多做善事。假死药以后不要再用了,医者,救死扶伤足矣。”
如此看来,当年的那场悬案最终的赢家是道己真人、张全国与江孜了,于子非心里嘀咕着。想了一会,却又突然感叹,哪有什么赢家啊?人生,亦不过须臾之间,争来争去终究是一场空啊!
江南的夜寂静不已,郊外小路上,两个女子趁着月色并肩而行,一老一少,手里提着剑,肩上背着行囊。
“你的剑,可以说,已经出神入化了。”中年女子对自己的徒弟投来赞许的目光。
“当然,得师父一生真传。”年轻女子笑着说。
“不止我一个师父吧,我可不会来自西州的剑术,”中年女子转头,“其实我一直想问,那昌明观道姑究竟是谁?”
“你说姑姑啊,”年轻女子蹦蹦跳跳,很是活泼,“老班主失踪的那个女儿,名满景阳的闵曲名旦赵绣寒。”
“唉,原来我们都是会演戏的人!”中年女子不禁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爱徒的脑袋。
“你说也奇怪,演了一辈子戏的人,怎么就看不出师父你也在演戏呢?”年轻女子意指赵进由,“人哪有那么容易失忆呢?”
“还是因为爱吧,”中年女子唏嘘不已,“再坏的人,在爱人面前总还是会有一丝悲悯与良心的。”
“那最终还是为爱所害啊。”年轻女子感叹。
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以后准备去哪里?”中年女子放慢脚步。
“西州吧,”年轻女子回答,“我本就属于那里。”
“也好,张公子也在,”中年女子笑着说,“你还要继续保护他吗?”
“是吧,”年轻女子在岔路口停了下来,“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其实当年在帝都,我知道你要带人去救他,但我没有阻拦。”中年女子说。
“其实我不去,你也会出手救他的,”年轻女子望着自己的师父,“毕竟你本就不是林婉,而是林从观之女林玄清。”
“也是姑姑说的?”林婉睁大眼睛。
“是的,”年轻女子已准备上路,“姑姑说,她曾去林府为林相唱过曲子,也见过你,你回帝都后,她立马就认出了你。只是她一直不知道,你一个大小姐为何要孤身去北辽,还留下一段‘玉蕊仙子’的美好传说?”
“这个秘密就永远留在我心里吧。其实啊,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可以去无条件地信任一个人、守护一个人,”中年女子停下来,“去吧,奔向那个人,一路保重。”
林婉站在原地,注视着徒弟远去的背影,脑中浮现往昔种种,那个可以无条件信任、守护的人,他一生都未曾等到。
“道己真人的大徒弟、也就是你的师兄于子非,他不是一般的宫廷侍卫,乃是犬狼牙军出身的高手。他来真人身边,是受北辽皇帝耶律洵所派,监视真人与你等,你一定小心。”当年,沈铭托人带给她的这句话改变了她一生的选择。
“沈铭,我恨你。”她拔出剑来,轻轻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眼中却再无泪水。
吕苏若继续走着,脚步声在空旷的野外格外清晰。这时,一片流星划过,照亮了半个夜空。它们托着尾巴,一簇簇自上而下,极尽绚烂。她回头,方才站在岔路口的师父已经不知所踪,只有一片荒草在风中摇曳着,仿佛在诉说着这过往的一切恩恩怨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