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进由被杀的第二天。
早上,于子非起床收拾了一下便迈出驿馆的门,去寻找张明仲打听一些旧事。于子非此时还不知道,昨日见完自己之后,师弟已死于自己的宅中,身边还有师父道己真人的头颅。他曾经倒是想过,这些年师弟和师父做了那么多害人的事,得罪的人肯定也是数不胜数,怕是有一日要被仇家找上门。
刚来江宁的那天,于子非便听闻今日江宁将斩首墨道浮叶,虽然他对墨道中人不甚了解,但南派剑仙在江湖上还是赫赫有名的,遗憾自己无缘与其切磋几招,也只能一睹其芳容了,于是于子非也好奇地挤入人群。
突然,一群杀手出现,杀人官军.这突然的变故让于子非也很吃惊,他并不意外会有墨家门徒前来相救,但没想到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出手。这闹市区道路狭窄,人流密集,即使得手又能如何逃脱呢?
也就在这时,于子非远远望见那浮叶的面目,瞬时觉得有些熟悉。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看得准,于是又前走几步。
“叶重厚!”虽然已有二十多年未见,但于子非觉得隐约此人很像当年犬牙狼军时的好兄弟叶重厚,于是便试探着喊他。
那人听见有人喊自己,本能地回头望去。方才还不敢确定的于子非此次断定,此人正是当年自己在犬牙狼军的好兄弟叶重厚,于是他拔剑而去,冲入人群。
“重厚,接剑!”于子非夺过一把剑抛向浮叶。
二人相互配合,在人群中去自如,真就在官兵的包围中逃了出来。
叶重厚带于子非来到他在江宁的家里,从供奉的关老爷像下取出了自己的那把铁剑,那上面是一只狼犬图案。
“我有十几年未曾使用它了。”浮叶指着这把剑说道。
“我真没想到,江湖闻名的南派剑仙、墨道浮叶竟是重厚兄?”于子非真得是惊讶不已。
“故事还得从当年的杜仁说起,”叶重厚回忆起来,“杜仁当年并不仅仅是来议和的,他带有一个重要使命,就是协商与北辽合作刺杀尚书左仆射林从观。”
“难道林从观之死与我们狼军有关系?”于子非觉得不可思议。
“是的,当年在袭击渤海国使团失败之后,我就与剩下的几个狼军兄弟潜伏在景阳,一直等待中都的命令,”叶重厚回忆,“直到有一天,我又见到了中都的令牌,传令之人不是来自中都,而是景阳城内的人。此人是军闻司内部的人,我记得后来做了安都府的都护。”
“鱼恩吧?”于子非问道。
“对的,就是此人,他背后的人大概率是江孜,”叶重厚继续回忆,“后来,我又见到了来自晏州的人,他们给我们带来了河东沙坨骑兵使用的特制弯刀。”
“为了嫁祸给河东李淄坐?真是费尽心机啊。”于子非感叹。
“我初以为也是,可事情哪那么简单,直到后来那个叫李沅的御前司侍卫死在了汴郡的路上,我才明白,”叶重厚继续说,“真正要嫁祸的人不是李淄坐,而是梁国公朱奎。那李沅就是去查案的,让他死在汴郡可以把所有的嫌疑都转移到朱奎身上。而且,梁国公那时已有不臣之心,其安插人潜入白鹿山庄盗取兵器图,而同样在白鹿山庄有内应的还有刘锦辉,是刘锦辉的人盗取了河东弯刀的图纸和样品,朱奎恰好被利用了而已。”
“也就是说,晏州、北辽与江孜联手策划了林从观遇刺案,晏州出兵器,狼军出杀手,江孜安排具体行动,最后栽赃给朱奎?”于子非脑中浮现出当年的那个下午,在萧长杰府上,师父与耶律洵等四人在屋内密谋的场景,原来一切都起源于那个下午。
“是的,就是如此,我们的刺杀行动很成功,”叶重厚先是眼前一亮,而后又迅速失落了起来,“然而,我们并没有全身而退。”
“他们要杀人灭口?”于子非猜测江孜不会轻易放过这人。
“不是,本来答应我们,执行完任务送我们出走,但是那个鱼恩并没有兑现诺言,反倒找到了我的妻女,将他们软禁起来,用以要挟我。”提到鱼恩,叶重厚恨得咬牙切齿。
“他们用妻女要挟我,要我去替他们杀人,”叶重厚回忆,“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吕氏少年,第二个人是一个帝都戏子,所幸二人都提前逃脱了。然后鱼恩又逼迫我去杀一张氏人家,那家还有个刚出世的婴儿,我真是下不去手啊。”
“但我还是去了,但我没有杀那个婴儿,而是把那孩子送到了附近一道观门口,”叶重厚双眼都是泪水,“最后一次杀人是徽州的一对母子。”
“鱼恩这个王八蛋,真是禽兽不如。”于子非也恨得咬牙切齿。
“虽为杀手,可我们狼军从不杀无辜之人,于我而言,此后一直活在内疚中,惶惶不可终日,”叶重厚继续说,“直到后来,中原武林齐聚汴郡比武,我与漠刃、翠海相识,作为了武林前三大高手,我们决定复兴墨道,传播墨学,以暴止暴。虽然我们也不懂墨学,但我的后半生经历都放在了这上,因而内心才稍稍安宁。”
“以后有何打算?”于子非问他。
“我也不知道,”叶重厚痴笑,“若不为墨道浮叶,我当早已死去。”
从叶重厚那里出来,于子非不免苦笑一声。林从观纵横捭阖,计划先出营州、再平晏州,而另一方面,晏州的刘锦辉与北辽先帝耶律洵又在谋划除掉林从观,可结果是林从观、刘锦辉、耶律洵三人俱死。
所以,杀戮何止?生死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