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奎篡位后,为李氏母子二人安置在南郊的一处豪华宅院里,那里曾是大名鼎鼎的原河州张氏的住所,虽名为好生相待,却与外隔绝,实为幽禁。同一处境的还有张钧飞,曾经栗阳公主钦选的驸马之人,如今也被囚禁起来,虽然好吃好喝伺候,但居所被封锁,毫无自由。
第二年初春,随着去年冬天梁军惨败潞阳前线,晋王李继存打出恢复旧朝的口号,引得不少豪强争相附和,朱奎对前朝老臣的猜忌愈加严重,于是他编制罪名杀掉了八名前朝旧臣,并对李氏母子起了杀意,但他还是碍于颜面不敢轻易冒天下之大不韪。
老臣崔琰也在这八人中,朱奎杀他并不是因为他感念旧朝,而是因为他带领朝中儒生处处与自己作对,并在民间四处传播所谓的异姓说,说什么皇帝也不过儒士实现德治理想的工具,皇帝不德,则可废之。朱奎忍无可忍,不念此人把自己推上皇位的旧情,最终痛下杀手。
崔琰之死,引发了当朝儒生的恐惧,因而很多人逃离朱奎的新朝廷。于是,这一年春天,朱奎只好发文,广招天下才子效力朝廷。徐治颢的父亲托地方豪绅联名向朱奎推荐了他,徐治颢也就此离开江宁来到万江。身为江南数一数二的才子,能响应新朝廷的号召,让朱奎很高兴。他破格提拔了他,对这个曾经在景阳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甚是喜爱。然而,交给徐治颢的第一个任务却是去劝降张钧飞。
“我们曾经见过。”这是徐治颢见到张钧飞说的第一句话。
“在帝都,梁王的家宴上,我记得,”张钧飞近来一直在安心读书,面对造访的徐治颢,他还是倍感意外,“你现在已经投靠朱奎那国贼了吗?”
“这个世道坏了,与其说是社稷的败坏,不如说是人心的败坏。恕我直言,这朝堂之上,亦不过两种人,伪君子和野心家,前者忠君爱国、刚正不阿,亦不过赚取半点盗世之名,后者满口仁义道德、心系天下,却实实在在是替自己谋划,整日把老夫子之语挂在嘴边,却在行苟且之事。仁义缺失,道德败坏,门阀士大夫,商贾庶民,皆是如此,”徐治颢对张钧飞说,“无论谁做皇帝,都是一样的,需要改变的是这个世道,是人心,所以我不想解释太多。”
“我是哪种人?”张钧飞第一次听见如此不入世俗之语。
“当年栗阳公主第一眼在人群中就认准了侍郎,让我们这些自诩江南才子的人可是好生嫉妒,你为何能吸引到她?因为你是两种人的集大成者,”徐治颢笑起来,“你既是伪君子又是野心家,你入朝堂多久,就闹了个天翻地覆,那把持朝政半生的江孜怎么也想不到会因你而死,如果你的铤而走险真得成功了,你不一定不会变成下一个江孜,但你和那些只会谈道理的士大夫是不一样的,他们只会说,而你是真得敢做。”
“想来你说得也有一定道理,也一直深感自责,说来愧对天下人。”张钧飞低下头。
“王朝的分崩离析其实早已注定,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就如一个病人,要不坐等其自己慢慢熬死,要不如侍郎这样上一道猛药。天下人皆知如此,侍郎又何必自责呢?”徐治颢劝道。
“那徐公子觉得该如何?”徐治颢的这句话其实说到了张钧飞的心里。
“朱奎不杀你更多的是想要一个颜面,你不要再逼他了,他刚刚杀了八名老臣,崔琰也在其中,说明其实名声对他也不是那么重要,我觉得保命是第一位的,”徐治颢说出自己的想法,“况且我只是看到了这个世道的坏,而改变它还是需要张侍郎这样的人。”
张钧飞的臣服让朱奎非常高兴,虽然他对张钧飞确实刮目相看,但也毫无信任可言,不过这前朝驸马为自己效劳,足以说明自己皇位得之有道,乃是法理正统,这天下人该认可自己吧。这样可以扭转舆论对自己的不利,至少河东不能轻易打着匡扶皇室旗号对抗自己,因为前朝皇帝不仅在万江过着安逸生活,连前朝驸马也为自己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