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淄坐意识已经不是很清醒,但他还是依稀回忆起几件事。首先是自己与晏州的恩恩怨怨,当年他助刘荣焕掌控晏州,却不想此后他反反复复,甚至多次在背后插自己刀子,他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其次,他想起当年在草原,夜里从耶律楚和的营帐狼狈逃跑,这个契丹人的凶狠让他迄今仍难以忘怀,契丹人终究是大患。最后,最让他痛心的就是当年的靖源驿之仇,虽然他和儿子侥幸逃生,但他的兄弟邹德海还有对他最为忠诚的三百亲兵皆葬身于此,大仇未报,怎能安心?
他招呼李在元和李继存来到床边。
“父王,你是要喝水吗?”李淄坐伸出手指,指向桌子上的茶杯,李继存以为他要喝水。。
“要三杯,酒。”李淄坐闭着眼睛说。
李继存赶忙拿来一壶酒,倒上三杯。
“存儿,你记住为父的话,”李淄坐伸出手把一个杯子推到地上,啪擦擦摔个稀碎,“北方大患,不能不防。”
“勿忘靖源驿之仇,杀朱奎,救陛下。还有,欲出中原,必先下晏州。”说罢,李淄坐又把另两个杯子打到地上。
李继存立即明白过来,父亲这是在嘱托临终之事。父亲是告诉自己,一要提防北辽威胁,二是要灭掉反反复复的刘荣焕,进取晏州,最后再南下,以报当年朱奎的截杀之仇。他立马趴到父亲身边。
“我部受皇室封赏,当匡复皇室,切不可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做头领既要有胸怀,也要敢于决断,”李淄坐最后还是放心不下,拉着儿子们的手又说,“我就要去见你母亲了,你们兄弟二人一定要团结。”
说罢,李淄坐便不再说话,紧闭双眼,只留下粗重的喘息声。帐内人都已哭泣起来,李淄坐的时代落幕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李淄坐的脑海中反复浮现的是那一年他与纪灵重逢的画面。她骑着白马,身着白衣白甲,挥舞着长剑,带着渤海勇士驰骋在营州的大地上,随郭庞大军追击溃退的北辽军队。他在千军万马中望见她,随即策马而去。和自己的喜悦心情一样,自己的马也欢快了起来,绕着纪灵的小白马跑了整整三圈。
第二年冬天,晋阳大雪纷飞,纪灵将产,却忙坏了府上所有人。
“头人,孩子母亲难产,怕是保不住性命了。”那天,他整整一个下午都蹲在大雪之中,掩面而泣,最终还是没有奇迹。
“淄坐,是个男孩,”纪灵用眼角瞅向出生不久的李继存,“找个好一点的奶妈,别委屈了他。”
“嗯,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李淄坐紧紧握着她的手,不停地抽泣。
“你是沙坨的头人,是陛下的安州牧守,别那么轻易落泪。”纪灵满脸都是汗滴,却依然用虚弱的语气安慰他。
“我会想你的。”李淄坐满眼泪水,却不敢看她。
“孩子就叫继存吧,如我继续活在人世间,”纪灵把手从李淄坐手中抽出来,又把他的手握起来,“不要伤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此刻,梁军大将段宁集结八万人围住了潞阳,依然采取以往战术,筑夹城困住城内,梁军并不急于攻城,这是朱奎的命令,他要熬死李淄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