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二人从戏场出来的同时,在景阳城外通往涌关的古道之上,一个身穿铠甲的士兵手握一杆号旗,迈着缓慢的步伐,奔着皇城而来。他疲劳至极,而他的马因为昼夜不停狂奔了两天也累死在路上,但他不能停,他知道这军报是何等重要,他等待着有人路过,将这个消息带回景阳。
景阳城外的青蒿如人形一样高,道路就蜿蜒其中,籍籍入荒野。几十年前,来自晏州范阳郡和平卢郡的叛军曾在打下涌关之后,不慌不忙地奔向景阳,那时候的叛军似乎并不想鲸吞天下,反倒似乎刻意等待王公大臣带着皇帝逃出帝都。只是这一次,来自关东的起义军在已经被驱赶到越州的情况下居然起死回生,甚至再一次击败围堵的玄武军,直奔帝都,他们快马加鞭,向着王朝的政治中心杀将而来。
皇帝不是第一次得到农民军的消息,这种贼寇在帝国广袤的大地上几乎年年都有,他没有在意,江公公也没有在意,朝堂之上的将相之后也没有在意。几个月以来,也都是各种好消息,在数万玄武军围追堵截下,折损大部、兵败江北、溃逃越州,起义军似乎一直在败,可就是这样一群一直在败的乌合之众,居然有一天进入中原腹地,横扫河州腹地,涌关也危在旦夕。最重要的,围剿这帮匪寇的官军已然溃败。
然而此时,皇帝尚不知这宫外之事,他最近在认真准备一场马球比赛,为了这场比赛,他许以重赏,以湘州节度使的高位为礼,准备吸引帝都乃至四地之内的马球高手来决一雌雄。皇帝是一个马球爱好者,爱到了痴迷的态度,爱到了可以不餐食而不能不看球赛的程度。然而,皇帝并不知道,这场马球赛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骗局,为了让自己的干儿子顺利当上这湘州节度使,皇帝一向信任的江公公买通了所有参加比赛的选手,明明是比赛,却成了一场比拼演技的戏。
晚上回到自己旅居的驿馆,李继存依然对下午之事耿耿于怀,他不知道会为何如此。
“绮云姐,帮我拿一个镜子过来吧。”李继存喊道。
叶绮云,原是李淄坐手下大将叶漴的女儿,叶漴在陶海大战不幸战死之后,她便由李淄坐养大。这些年她陪伴在李继存身边,负责照顾他日常起居。她比他长几岁,当他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之时,她就已经是一个出落有致的少女,如今当李继存已成年,她也二十有几了。李淄坐多次想把她嫁出去,她都不愿意,这些年,她把自己最好的时光都用在了照顾这位沙陀世子身上。
“继存,你这有点反常啊,”叶绮云皱着眉头,满脸疑惑,“平常给你更衣你都嫌烦,今天这是咋了?”
李继存笑着说:“最近可能进宫面见圣上,所以得注意一下仪表。”
李继存拿着铜镜,想起了白天的事。他从未真正仔细对镜自视,今日发现自己原来是这般模样,自小在西北长大的他很早习惯了风吹日晒,皮肤干涩黝黑,他既不像沙陀人那般健壮,也没有汉人那样风度翩翩。突然感觉自己似乎都不如那个宦官干儿子江睢白长得俊俏,唉,这是咋了?怎么能和这种人比呢?他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真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