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总兵府。
毛文龙正搂着小妾沈氏饮酒作乐,陈继盛急匆匆闯进来,见到二人如此,急忙退出。却听毛文龙大笑道:“陈副帅,进来吧!”
陈继盛再次走进来时,已不见沈氏的人影,酒菜也已搬走。
自毛文龙起兵以来,陈继盛便一直跟随毛文龙。
陈继盛颇有计谋,在奔袭镇江、开镇东江中,屡立战功,被毛文龙保举为副总兵。
近些年,毛文龙将皮岛诸事都交给陈继盛处理,在皮岛,陈继盛能当半个家。
陈继盛眉头紧皱,急急道:“岛帅,出大事了!”
毛文龙大笑道:“陈副帅,什么事能把你急成这个样子?好好说,咱兄弟一起商量商量。”
陈继盛道:“岛帅,京城传来消息:我们东江粮饷要改道了!”
毛文龙不以为然,依然笑道:“改就改呗,急什么,只要不少我东江粮饷就是了!”
陈继盛急了:“岛帅,粮饷由不同地方发放有天壤之别!”
毛文龙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不自觉地坐正身子,示意陈继盛坐下:“陈副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继盛道:“袁督师上疏请求皮岛粮饷改东江饷道,原本由登莱巡抚统辖的东江钱粮,改由宁远转发。”
毛文龙道:“这改与不改有何区别,你详细说说。”
陈继盛道:“海面辽远,礁石险恶,触之立碎。每年朝廷都是三月装粮,四月开船,五月抵达朝鲜,六月回空,一年只能一次。去年用船近200只,装粮近三十万石。”
“由于路途遥远,人员消耗及船只失事导致到达朝鲜的只有十五万二千石。”
“如改道宁远,路途更远,损耗更大。更有可能……被袁督师拦截,以控制我皮岛。”
毛文龙很快就听明白了。
毛文龙骂道:“袁南蛮,你这是要毁我东江基业啊!”
陈继盛继续道:“岛帅,自从去年朝廷派人核准东江兵员后,东江饷银由100万降到20万两,粮食早就……“
毛文龙大手一挥:“陈副帅,不必再说了。朝廷不要我们,袁南蛮针对我们,我东江军民加上辽东流民十几万人已无生路了!”
陈继盛道:“岛帅,要不,再上一道奏折?”
毛文龙道:“陈副帅啊,你不是不知道,本帅连上五道奏折,都石沉大海。要是朝廷肯把我们放在心上,早就发粮过来了!”
陈继盛道:“岛帅,这几个月来,岛上已经饿死数千人了。岛上的草根树皮,都难寻一二。如今岛上人心惶惶,已经出现士兵抢船逃离的事了!”
毛文龙道:“本帅知道。这事与中军徐敷脱不了干系,他趁王廷试来岛上点兵,先动员岛上将帅叛我,未尝如愿。后又散播传言,引诱岛上精壮离岛。”
陈继盛心中咯噔一下,这些事他从没听说过。
他是毛文龙的亲信,徐敷自然不敢动员他背叛。
他连忙请罪:“岛帅,末将失察,甘愿接受惩罚!”
毛文龙道:“这不怪你,只怪这袁蛮子太阴险,居然策动本帅的徐敷投他!自先帝仙逝,我们简直成了朝廷的弃儿,!”
陈继盛道:“岛帅,这些年朝廷也难,很多地方也开始出现饥荒。朝廷很难供养孤悬海外的东江镇了!”
毛文龙大怒道:“放屁,老子为了朝廷,命都可以不要,朝廷再难,也该保证我们的粮饷!”
陈继盛道:“岛帅,海路遥远,风暴海难层出不穷,朝廷每次向东江镇运送粮饷,登莱、天津水师都是在冒险……”
毛文龙道:“陈继盛,你今天过来,究竟想说什么?为朝廷做说客吗?”
陈继盛见毛文龙发火,忙离座叩首道:“岛帅,末将绝无二心,全是在为大帅和东江镇着想!”
毛文龙怔怔地看着陈继盛额头的血印,冷冷地问:“起来吧。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陈继盛再叩首道:“岛帅,若计长远,当尊圣旨移东江镇到旅顺!”
毛文龙道:“陈副帅,你还是不懂朝廷的心思啊!移镇之后,东江镇还能起到牵制作用吗?没有重要的牵制作用,朝廷官员能放过你我吗?”
“还记得吗?去年户部核饷官黄中色前来核准兵员,核准为三万六千人;不久又派登莱道臣王廷试前来核对兵员,各岛官兵都不统计,只统计我皮岛兵员,结果只核出两万八千人,王廷试回去之后很快升官。”
“我们呢?被认为在先帝朝多领粮饷,因此我们被扣粮饷超过十五万石!”
“陈副帅,你说说,我们移镇旅顺,朝廷就会公平对待我们吗?”
“何况我东江军善于水站,而不善陆战,袭扰尚可,与后金军对战不行。所以只能待在皮岛,可攻可守,皇太极也拿我没办法!”
毛文龙见陈继盛一脸沮丧,又安慰道:“陈副帅,粮食你不必担心。明日本帅亲自去一趟宁远,面见袁督师,希望他能替我东江镇向皇上说说情!”
陈继盛大惊:“大帅,不可!朝廷一直对大帅虎视眈眈,只因皮岛孤悬海外,他们无可奈何,若去宁远,太危险了!实在要去,末将愿替大帅一行!”
毛文龙道:“陈副帅,这事你替代不了本帅!本帅有先帝御赐尚方宝剑一柄,没有皇上的圣旨,没人动得了本帅!”
陈继盛道:“皮岛若无大帅,一定会分崩离析。请大帅三思!”
就在这时,毛文龙养子、参将毛承禄走了进来。他恭敬地对毛文龙、陈继盛鞠躬:“末将见过大帅、副帅!”
毛文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承禄,什么事?”
毛承禄道:“大帅、副帅,登莱封海了,袁督师下令严禁大小船只入海!卖粮给我们的登莱、张家口的商人来不了了。我们的毛皮货物也出不了手了。”
自从去年断粮以来,毛文龙便让人与登莱张家口的商人联系,卖出毛皮、人参,向商人高价购买粮食,勉强维持岛中粮食需求。
如今,这条路也被堵住了!
这意味着岛中再无获得粮食的路了。
上书朝廷,朝廷不理。
高价购买粮食,购粮的路被堵了。
毛文龙的脸变得可怕,陈继盛、毛承禄不敢言语。
过了好久,毛文龙拍着桌子大吼道:“袁蛮子,你在逼我呀!承禄,去把沈世魁老太爷请过来!”
沈世魁是毛文龙小妾沈氏的父亲,本来是辽东的小商人,后来后金入侵,失业了就跟随毛文龙,屡立战功。加之沈氏面容姣好,善于迎合,沈世魁因此深得毛文龙信任。
一直以来,只要皮岛有大的决策,通常是毛文龙、陈继盛、沈世魁三人决定。
陈继盛听到毛文龙要请沈世魁,知道毛文龙要出手了。
他更知道每每这种时候,一旦毛文龙作出决定,谁也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