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怎么这样问我?”盛怀瑾很是受伤道:“我在舅舅眼中难道就是一个只会逮着贪官污吏抄家、扒拉银钱的人吗?”
皇帝看着他,“你难道不是?你这混世魔王去黎州一趟,就抄了一个李阳侯府,一个积银如山的地方官,抄出来百万银钱,却只上缴了一小部分充盈国库,现下还在这装起相来了!”
盛怀瑾狡辩道:“那姓汪的贪官可不是我抄的,是您派去的钦差亲自带人查抄的,和我半点干系也没有。”
“哼。”皇帝冷哼一声。
查抄汪府的事明面上是陆明舟做的,黎州那边递上来的折子也都是这样写的。
但皇帝闭着眼睛都知道,这里头肯定有盛怀瑾的手笔。
陆明舟师从李相,做事最懂得自己出面时给人留有余地,别人出面时他推波助澜、斩草除根。
虽说黎州之行,明面上和暗地里的人掉了个个,但事情对朝廷来说已有交代,看起来就是大差不差的。
盛怀瑾知道现在争这个也没用,赶紧提起重点:
“而且,我这次送的寿礼,可比黎州那两府加起来还多。”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连皇帝收了重礼,都不好再给盛怀瑾甩脸子。
这世上没有人不爱钱财。
盛怀瑾也知道皇帝是因为他没有把黎州两座府邸抄出来的金银上缴国库,这心里生了怒。
他杀了北梁降将,更是让皇帝的怒火冲到了极致,这才有了革职和八十军棍。
如今他拿满船金银给皇帝搭台阶,又撒娇卖惨的,跟皇帝说其实他也不反对两国谈和,甚至十分赞同。
盛怀瑾说:“没人喜欢打仗,我也不喜欢,但是战乱本就是北梁犯我边境挑起的,现在他们打输了他们要和谈就谈,那让我们大晔的面子往哪搁?”
这几句倒是说到皇帝心坎上了。
皇帝一时间没说话。
盛怀瑾继续侃侃而谈:
“北梁要和谈也行,得是我们大晔提条件,怎么也得让他们北梁割地纳贡,送质子到京城来,他们原本许诺的那点好处怎么够看?照我的意思,至少得再加十倍!”
皇帝绷不住了,笑骂道:
“照你的意思,整个北梁都得跟你姓盛!”
“这哪能啊?”盛怀瑾知道自己今天这戏没白唱,一本正经地说:“北梁要改姓,那肯定得跟皇上姓。”
“行了,别贫了。”皇帝心情明显好转,语气也亲昵了许多:“赶紧起来,堂堂一个世子,老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盛怀瑾捂着肩膀说疼,被砸伤了站不起来。
皇帝见状不由得站了起来,亲自去看盛怀瑾被砸的怎么样了,皱眉问他:“疼怎么不早说?方才朕也是随手一扔,你也不躲!”
盛怀瑾捂着衣襟,语调戚戚然:
“外头都传我失了圣心,皇上要砸我,我哪里敢躲?”
“还能这么跟朕说话,看来也不是真的疼。”皇帝拍了拍盛怀瑾的肩膀,“别装了,安南侯还在门外跪着,你自己惹的事,自己去解决。”
盛怀瑾抬头道:“皇上的意思是……让我把安南侯也打一顿?也是,圣人云养不教父之过,安南侯确实也该打。”
他也不等皇帝回答,迅速起身,抱拳道:“遵旨,我这就去。”
“你给朕站住!”皇帝被他这无赖行径搞得又好气又好笑,“朕什么时候让你去打安南侯了?”
皇帝刚说完,就看见盛怀瑾张了嘴,俨然又要说出一堆歪理邪说来,“算了,你别去了。”
盛怀瑾应了声“是”,看起来还颇有些遗憾。
皇帝吩咐内侍传话,让安南侯先回去,贺文成的事交于大理寺,查清来龙去脉后,按照国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用词十分冠冕堂皇。
内侍出去传话后,安南侯的哭声更大了,但很快就被内侍和侍卫送了出去。
哭声越来越远,直到低不可闻。
皇帝对盛怀瑾说:“夜色已深,你也别进进出出地折腾了,就跟以前一样在朕的寝宫偏殿歇一晚。”
盛怀瑾从善如流道:“恭敬不如从命。”
顾清川这个驸马都尉在边上看了全程,简直满心震惊。
就看着世子爷绘声绘色把今日在渡口发生的那些事说了。
他连余笙一个字也没提,事好像也是那么个事儿,但这理就全到了盛怀瑾这边,贺文成是自作自受不说,连带着安南侯似乎都要被皇帝厌弃了。
福公公和一众内侍们却是习以为常的模样,两人扶世子起身,两人带人去布置寝宫偏殿,好让世子暂歇。
镇国公世子这么多年得圣心,得盛宠,比皇帝亲生的皇子公主更甚,可不是随便说说。
顾清川跟个木桩似的在这立了半天,临到皇帝准备回寝宫安歇了,才跟他说了两句话,让他回吧。
顾清川回了公主府,见到还没安歇的五公主,跟她说皇帝对盛怀瑾的看重,还很是难以置信。
五公主正坐在拔步床里听宫女给她念话本,听到这话立马立马坐了起来,“表哥没事了?”
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顾清川听到这话,就知道五公主已经提前得知了盛怀瑾回京的消息。
但他还是把盛怀瑾今日刚回京城,就跟安南侯起了冲突的前因后果清楚地说了一遍,顺带着解释了他也是因为这事才在宫里耽搁到现在才回府。
“算你聪明,这事办得不错。”
五公主听了来龙去脉,稍稍放下心来。
顺便给驸马知会了一声:
“表哥打小就最得我父皇欢心,那个不长眼的敢招惹的他,别说是打一顿了,就是杀了也不过就是表面说他两句,罚都不会罚一下。”
顾清川闻言越发奇怪了,“父皇何以这般偏爱表哥?”
驸马都尉想起在御书房内,皇帝原本黑云压顶的脸色,他和福公公等人站在边上,连呼吸都放轻了。
可盛怀瑾自进门开始,就十分随意,毫无畏惧,而且几句话说下来,再把寿礼单子一递,这失了圣心的人,竟然就重获圣心了。
“表哥的那样的天之骄子,谁不偏爱?”五公主像是不能理解顾清川竟然能问出这样的话来,“而且我父皇只有那么一个亲外甥,自然与旁人不同了。”
皇帝的兄弟姐妹不少,但现在还活着的屈指可数,跟他一母同胞的,就只有盛怀瑾的生母永乐长公主一个。
顾清川没再多问,只暗暗想着,以后一定要跟这个表哥打好关系。
他脱了外衣拿在手里,转身去洗漱。
忽然听到五公主幽幽问道:
“本宫听说,驸马今日在京城西渡口,盯着一位姑娘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
顾清川心里咯噔一下,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