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认识她时,唐泽南只以为她是个不爱读书、有些叛逆的青春期少女,然而随着接触的深入,他发现并不是如此,陆明月青春稚嫩的外表下是心灰意冷,她放弃了执着很多年的芭蕾,即使她在元旦晚会上的表演让所有人惊艳,但她放弃得决绝而彻底,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学习也是应付了事,挨过老师骂之后的难过也到不了眼底,被同学孤立、欺凌,通常她也只是逆来顺受,愤怒难过过后,也不见她有恨意,更何况,她还长得那么漂亮高挑,却似乎总是回避自己外表优势带来的青眼和优待,这根本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的正常反应。
唐泽南的话让陆雯有些反应不过来,她问道:“我哪样啊?”“你要自我放逐到什么时候?”他看着她的眼睛:“你在元旦晚会上跳的那支舞我到现在还记得,连我这个门外汉都知道你的水平很高,任何事情能做到这个地步,努力、领悟力、胜负欲、激情这些都不可或缺,但是我认识的你却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也似乎从不为未来考虑,得过且过,一颗心如死水微澜。陆明月,我不知道你究竟遭遇过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但是像你说的,人不能被困住,不能失去追寻幸福的欲望和勇气,我们都不要放弃好吗。”
陆雯被唐泽南戳中了心事,她本来以为自己隐藏得够好了,却还是被他看穿。来到这里之后,她适应了一段时间,才慢慢接受了陆明月这个身份,她换了个躯壳,摆脱了曾经混乱疯狂的心境,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变成了死一般的沉寂,她失去了心力,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身后再也没有了母亲的驱使,她彻底失去了前进的力量,有齐家暂时的庇护,她甚至懒得去思考接下来的生活。其实她心里明白自己是在逃避现实,陆明月现在的生活似乎花团锦簇,但她很清楚,陆明月其实不过是寄居在齐家,说到底还是个无人问津的孤女,总有一天她会脱离齐家的保护,她一切都得靠自己,其他同龄人有父母可依靠,有家可回,有后路可退,但是她是真的一无所有,仔细想来居然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她有心无力,想着就这样吧,就这样得过且过吧。现在被唐泽南说破,陆雯自嘲般地咧嘴笑了笑,她转头看向远方的落日余晖喃喃道:“夏天好像要来了。”
唐泽南走了,校园里关于他的传言逐渐平息,附中也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运动会,与往年不同,今年附中的运动会加了一个开幕式环节,届时会有市委领导到现场观摩,校领导要求高一高二年级组织同学编排节目,到时候能在开幕式上一展附中学生的风采。任务分配到各班,班主任们都开始发愁,也不知道该怎么搞。齐昀作为班长本来是应该负责班上运动会事宜的,但老师考虑到他在备战国际奥赛,接下来又要进集训营,所以这次他只需要参加个别项目就行,他的任务就落在了其他班干部身上。
这天早上出完早操,陆雯和黄敏姗结伴去厕所,在女厕门口被两个女生拦住了去路。陆雯都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她以为这两个女生是来找她茬的,连忙拉着黄敏姗后退,没想到其中一个女生眼疾手快拉住了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摆到陆雯脸边上,一边对比一边惊喜地说:“你看,我没说错吧,就是她。”说完她转向陆雯,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陆雯才明白这两个女生在之前他们拍模特图的那家淘宝店买过汉服,前两天出操的时候偶然间看到她,觉得特别眼熟,今天鼓足勇气跑来找她证实,发现她真的是那个淘宝店主页上让人一眼惊艳的女生,接着又发现她边上的那个白净的女生是主页上三个汉服模特之一,两个女生在厕所面前将他俩围住,兴奋地叽叽喳喳,十分惹眼,很快就有其他来上厕所的女生凑上来瞧热闹。陆雯反应过来,赶紧把几个人拉到旁边的角落,尽管如此,周围还是有女生掏出偷偷带来学校的手机开始搜索那家汉服店,很快,淘宝店铺内的照片悄悄地在高一年级传开了。
下午班委们讨论开幕式节目时,有人就把陆明月和黄敏姗当汉服模特的事当八卦聊了,没想到副班长陈琦似乎找到了灵感,她提议让几个同学穿上汉服跳一支古风舞,这样既能彰显传统文化,又能展示学生才艺,比较能吸引眼球,她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接下来就是选人上去表演了。陈琦来找陆雯时,陆雯拒绝了,无论陈琦怎么劝说,她也没松口,眼见着陈琦有些下不了台阶,陆雯只能主动提出愿意在运动会上参加1500米的项目,1500米对女生来说还是比较吃力的,每次运动会都是求爷爷告奶奶才有女生不情不愿地去跑,所以即使没能让陆雯答应去跳舞,陈琦还是满意而归,她转身拉了黄敏姗去跳舞,然后又在班上找了几个体形比较好的女生,组成了一支队伍。
人找齐了,接下来就是排练舞蹈和安排服装了,这些都不难,陈琦知道齐昀奶奶以前是文工团的,就拜托他帮忙找来了古典舞老师,而黄敏姗找了那个淘宝汉服店的老板,以极其优惠价格买了几套款式不同的汉服。因为只是个开幕式表演,所以舞蹈老师编排的舞蹈也相对简单易学,女生们很快学完了舞蹈。
到了运动会当天,高一三班的表演果然亮眼,台上的领导看得很认真,校领导们在一边也是满脸笑容。看到平日里穿着朴素,素面朝天的女同学们化着淡妆、穿着汉服翩翩起舞,班上其他的同学也是相当兴奋,齐昀站在人群里,看着看台前表演的同学,又偏头不动声色地看向站在前排女生群里的陆明月,他看见陆明月看着表演,表情平静而淡然,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忽然有了一丝遗憾。旁边的程锦云忽然拍上他的肩头,傻笑着凑到他耳边:“唉,你快看,周倩刚刚绊了一跤,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她四肢不协调吧。”齐昀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程锦云,他实在是聒噪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