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的时候爷爷奶奶在桌上跟齐昀聊起接下来出国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物赛的事,今年暑假他就会跟队去丹麦的哥本哈根参加第44届IPhO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大概会在那里待上一周左右的时间。陆雯听到比赛地点时怔住了,是她无比熟悉的城市,在那座坐落于市中心的国王新广场旁的丹麦皇家剧院里,她度过了自己最美好也最煎熬的岁月,现在回望只剩唏嘘。直到真的将芭蕾彻底放下,陆雯才觉得也许自己并不是全然不爱芭蕾的,仅仅是天赋和被动的努力并不足以支撑她在这条路上走那么远,只是内心的煎熬耗尽了她对芭蕾所有的爱,而对自己能力极限的清楚认知让她在重活一次的机会面前彻底地放下了执念,安心地做一个平庸且随遇而安的人。
齐昀看她端着碗发呆,挑眉笑道:“陆明月你也想去吗?”陆雯被他问得有些莫名,她抬头看他,看他一脸戏谑地盯着她,陆雯摇头,埋头继续扒饭。照以往的话,齐昀要是去什么地方,陆明月都会吵着闹着要跟着去,齐昀已经习以为常了,本来他是懒得主动问她的,但是看刚刚陆明月捧着碗竖起耳朵听他们聊天的样子像是对丹麦很感兴趣的样子,他想,反正那会都放暑假了,一起去也没什么,比赛期间,陆明月打扰不到他。没想到她会拒绝,齐昀觉得有些无趣。奶奶开口了:“小昀,你在哥本哈根待那么些天,每天都有赛事吗?”“没有,也就两天里面有理论考试和实验考试,其他几天就是报道、开幕式、讨论、评分、颁奖礼之类的事情,然后回来前可以在哥市自由活动,参观游览一下。”“哦,那确实不错,学习考试也要劳逸结合嘛。你之前跟你爸妈去过欧洲,有去丹麦吗?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
齐昀欧洲去过很多回,但没有专程去丹麦玩过,之前有一次去挪威,由丹麦转机,在哥本哈根大概转了一圈,他随口答道:“嗯,去看了小美人鱼像,就......有点失望,而且哥本哈根很小,没什么好玩的好像。陆雯不同意,她放下正啃着的猪蹄,说道:“其实你可以去哥本哈根周围的湿地、公园逛逛,如果能租到自行车,可以在那边骑行一圈,还是很舒服的。夏天去的话,气候也正适合,如果想登高鸟瞰哥本哈根全貌的话,可以去救主堂,那里风景更好也没有遮挡,还有博物馆,还有管风琴教堂.......”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桌上的几个人都抬起头来看她,爷爷笑着夸道:“明月了解得还挺多的嘛。”陆雯后悔自己一时口快,她瞧见齐昀的表情,怕他误会,忙解释道:“我挺喜欢哥本哈根的,所以上网查过资料。”一旁的奶奶了然:“我记得丹芭就是在哥本哈根市里吧。丹麦芭蕾的发展历史很悠久啊,对世界浪漫主义芭蕾的发展都有很重要的意义,著名的舞剧《仙女》就是出自丹麦,那里是世界浪漫主义芭蕾的沃土。”她年轻的时候随团去丹麦交流演出过。齐昀恍然,他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陆明月,不再做声,他想起了元旦晚会那天晚上,陆明月在天台上时落寞的神情。
再见到唐泽南,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他来学校办手续,唐泽南又要转学了,他的父亲难以接受自己儿子的“与众不同”,带着他去心理医生那里求助无果,又碍于脸面不愿将儿子送去精神病院进行治疗,只能痛定思痛给唐泽南转到了邻省一所以高压著称的高中,期望学校密不透风的管理能扭转儿子的性向。唐泽南坐在操场看台的台阶上平静地向陆雯诉说了这些,他戴着鸭舌帽,脸上的伤痕淡了很多,语气淡然地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一般。
陆雯怅然地坐在他边上,果然唐泽南要离开了,她有些难过,又觉得他离开这里其实也好。她转头,看向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对她友好相待的同龄人,轻声问到:“你脸上的伤......还疼吗?”唐泽南摇头:“不疼了,早就不疼了,他没下狠手打我,是我没有躲。”陆雯惊讶,唐泽南苦笑:“你知道他打我的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吗?我觉得他打得对,我希望他能把我打死,我觉得太痛苦了。”陆雯看着他裤腿上洇出的那片水渍,听着他喃喃道:“我可以承认自己喜欢男生,但是我没办法坦然面对我父母的绝望。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陆雯明白他的意思,他从小品学兼优,是父母老师眼里听话的好孩子,如今的他因为违背了父母的意愿而备受煎熬,更因为自己与他人的不同而感到迷茫彷徨。
“今天我来学校,都没敢去教室,我怕看同学的眼睛,那种羞耻感让我抬不起头来,我觉得自己没有未来了,我可能永远不会幸福了。”陆雯听得出来他语气中的绝望,她轻轻抚上唐泽南的肩头:“不会的,每个人都有获得幸福的权利和可能。唐泽南,你现在还小,只能困在这片狭窄的天地里,以为这就是你的全部,所以你会觉得压抑窒息,但是相信我,将来有一天,你会跨出去,到更广阔的天地去,你会发现这个世界有形形色色的人,有不同的活法,,到那时,你会发现你现在所苦恼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陆雯想起了曾经的自己,语气低沉:“而且父母是父母,你是你,你并不是他们的私有物,他们不能凭自己的心意决定你的喜恶,违背他们的意愿并不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没有人能永远压抑自己真正的心意去迎合他人。”唐泽南惊愕地看着身边这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女孩,有些惊愕她居然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但是她的话似乎发挥了作用,他心里松快了很多,嘴角也有了笑意:“什么叫我现在还小,我明明比你还大,你这个小姑娘,听你说的怎么感觉你有种千帆过尽、了悟红尘的感觉。”陆雯挠挠鼻子,她可不是千帆过尽嘛,都重活一回了,她赶忙打哈哈说道:“啊哈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我这鸡汤灌得有点猛了,反正我的意思就是你要勇敢,这个世界是勇敢者的游戏场!”说完她用力地拍了拍唐泽南的肩膀,唐泽南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说的我都听进去了,我明白的。倒是你,想这样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