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镇的房屋虽多，但出来露面的居民是少之又少。
宋筝记得的，也就是王氏兄弟，牛黄两位妇人，还有个刀疤大叔孙闫。
非要说的话那个疯了的老婆子也能算一个数。
胡不涂从燕辞那回来的时候，偌大的王府还没有人。
要不然怎么说怪呢。
堂堂一个副城主，住这么大个宅子，家中居然连个下人都没有。
他们还要处心积虑把他们分开，要说他们心里没鬼，反正胡不涂是不信的。
胡不涂闲逛了好一会，眼泪不争气的从他的嘴里流出来。
四品防御法衣被用来做窗纱，五品莲台被用来垫桌脚，更有七品烛火随意放置于灯台上燃烧。
一个凡人，怎么会有这么多法器呢！？
更令他难受的是，品级居然都还不低！！
好歹是从外人眼中不出世的神山里跑出来的，胡不涂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储物袋，羞愧的低下了头。
进了院子，胡不涂的目光鬼使神差就落到假山上。
更确切的说，是假山的下面。
他是连宋筝都赞叹的阵法师天才，对阵法的敏感程度极高，哪里有阵法，哪里就有胡不涂。
他绕过院中的石桌，走到假山下，蹲下身，用手拨开草缝。
拇指大小的石头，泛着浅浅的光，放的隐秘。
胡不涂拿起，细细摩挲，嘴角缓缓勾起。
身后传来声响，胡不涂脸上有霎那的无奈，转眼挂上少年特有的清爽笑容。
他起身，转头，背后的手悄悄动作。
王裴山站在院子门口，容光焕发，一脸餍足，像女妖精吸足了阳气。
胡不涂凑上去，从石桌上顺了一杯不知放了多久的茶递给王裴山，姿态端的比下人还下人。
他问:“王大叔刚刚这是去哪儿了？火急火燎的，莫不是城里出了什么事情？”
王裴山对胡不涂的动作很受用，甩了把衣袖才接过来，那种被苏离压抑的隐晦的不甘瞬间的到满足。
他施舍般开口:“城中事务繁多，我身为副城主，自然义不容辞。”
他还是隐藏了神的事情，神不愿让这群讨人厌的小孩知道，他当然也乐见其成。
越少的人知道神，神就会越信任他们，他们是最初的信徒，是神的使者。
王裴山学着他曾惊羡的姿态，像模像样的呷了一口。
只一口，他的眉头就皱起来，碍着脸面，他忍着没吐。
他看了一眼一无所知的胡不涂，又看了看手上的茶水，虽然知道这小子不是故意的，但不妨碍他生气。
胡不涂表面笑嘻嘻，实则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
他该不会吐吧？胡不涂很担心自己躲避不及，衣服遭罪。
王裴山:“……”
这小子怎么还不走？！他快吐了！！
胡不涂虽然嫌弃，但还真没没打算走。
他还要问问题，憋死对面的。
胡不涂狗腿的的替王裴山理了理衣襟，对有些问题还是决定要确定一下:
“大人，不知这篝火盛宴得持续到什么时候？小子我平日睡得早，恐熬不了多久嘞。”
为了迷惑敌人，胡不涂一声大人再一声小子，把王裴山哄得是心花怒放。
他也不好驳了面子，艰难的咽下嘴里的浑浊物。
才要开口，一个泛着恶臭的嗝就先一步出来，又长又臭。
……
空气里都是尴尬。
胡不涂面不改色，暗自憋气，使劲在脸上挤出与刚刚无二的笑容。
王裴山的脸僵了。
那一刻，他是多么希望这个讨厌的小子能从他面前消失。
再不济，他消失也行。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王裴山咳了咳，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继续给胡不涂解答:
“篝火盛宴不过是吃饭喝酒跳跳舞，薪火燃尽方结束，以往年看的话，我估摸着，至多到亥时七刻。”
说完就不耐烦的摆手:“那就先这样吧，本城主还有事，先失陪。”
一个副城主咋怎么能装呢？
胡不涂在心里无限鄙夷王裴山。
胡不涂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笑嘻嘻的顺了王裴山的意，抬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终于给王裴山留下了一点空余时间让他放心大胆的尽情吐了。
这边的肖柠和宋筝化作流光闪回了牛大娘家，一落地肖柠便察觉到什么，立马伸手捂上宋筝的嘴。
见宋筝一双清亮好看的眸子看着她，肖柠的心抖了抖，忙轻声解释:
“门外有人。”
宋筝看向门口，她们走的时候把门栓倒了，现在纸糊的门框上倒映着一个身影，佝偻着身子，一根青白的手指好巧不巧正往里钻。
宋筝立马明白了肖柠的意思。
估计是牛大娘回来后见家里没人，她们的房间也打不开，心里起疑。
宋筝立马化身演技派，按着肖柠顺势就躺在了床上，长臂一挥，手就越过肖柠把折叠放内里的被子捞过来盖在两人身上。
她又装作一副刚醒的样子，声音软糯，还带着一点被吓到的小害怕:
“哎呀！怎么睡这么久了，肖柠，快醒醒，门外好像有声音。”
肖柠显然是个好演员，入戏超快，用手揉揉眼睛，俨然也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嗯，声音，是不是牛大娘回来了？”
牛大娘刚把眼睛对上钻开的小孔，就看到这样的场景，下一秒就冷不伶仃被喊名道姓。
肖柠的眼睛直直对过来，牛大娘一个激灵，吓得瘫倒在地，屁股和大地亲密无间。
宋筝听着声音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只觉得好笑又有趣。
她迫不及待的打开门，看见地上牛大娘揉屁股的囧样，心里乐开了花，脸上还是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担忧的问:
“这不是牛大娘么，怎么坐门口了，起先我迷迷糊糊听见声音，还以为是家里入了小偷，原来是你啊。快快起来。”
嘴上说着担心的话，身体却实诚的站那看热闹。
牛大娘脸上难掩尴尬，不顾开花的屁股赶紧起身，干巴巴对着两人解释:
“我来找你们，在门口一时没站稳摔了。”
肖柠可没有绕弯子的习惯:“不知大娘您找我们有什么事？”
牛大娘回:
“长夏城地处偏远，城中多是本地人，所以对待外来的贵客，我们总是格外珍惜，如此便有一习俗，凡入城之客，以篝火之礼待之，送以新衣，愿远走不忘。”
说这话的时候，牛大娘的神色很复杂，有怀念，有挣扎，还有痛苦。
长夏城，却生于极寒，极度偏僻的地理位置注定不会是是年轻人甘心待的地方。
城中人想要四季长夏，可事实上，这里全年都在飘雪。
送以新衣，远游不忘。
远游不忘。
牛大娘的神色喃喃，身上渐渐弥散出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