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所有偶然其实都是必然!
大物何两湖宗宗主接到了大宗主的传令,亦喜亦忧亦怕。
喜的是:必然经过摸排核实,那李白就是轩辕赤崖剑的主人。
忧的是:怎么才能将李白人剑毫发无损地引向庐匡总宗,而且还要不惊动本人、不泄露一点秘密。
怕的是:事情办砸了,全宗上下必死。
虽然组织隐匿多少年了,人员也渐少,但是每次上头的令都是惩罚必至,从没有讨价还价的意外。
全宗六合卫卫主同宗主在议事堂商量来,探讨去,确实没有一个万全之策,距离太远,若是只有个百八十里路倒也罢,但是有四五百里路。
只有先行派人远距离跟随看护着李白。
孟夫子留着李白、带着岑参,自是玩耍的不亦乐乎,有酒、有诗、有景、有知音。
转眼中秋至。
那云梦山上却是一反常态的出现了许多上山下山的香客,令孟浩然非常不解,便找人询问个究竟。
那些香客说:那云梦山颠上降临了一位神仙,结庐坐道,不吃不喝,是个没有呼吸却面色红润的活死人,皇帝早慕名,想迎他至西京为国师,还要把掌上明珠玉真公主许给他为妻,可是那神仙自是世外高人,不愿入俗,便一路躲避到了云梦山顶,入了道升了天,千牛卫一路请求不应,都追到云梦泽来了,拿着皇帝的帖子等着呢。
一听说这还了得,那孟浩然和李白都是钟情山水道仙的人,尤其是李白,从小在蜀中遍访名山,跟随几个师傅,都是崇仙尚道的隐者,特别是那天苍山的师傅。
李白心中一直有一个信念:天下必有神仙。
那云梦山颠可是入了云中,平时就是气温极低,特别是入秋之后,更是夜深入冬一般。
三人沐浴更衣,披上大氅,便也跟随众香客攀上了山巅。
过一层云雾,氅都被浸湿一半,几人裹着那大氅跟随着四面而来的香客到了那山巅,山巅并不陡,反而是一处方圆四五百步的丛林地,居中空地上不知何时修葺、何时破败留下的残垣断壁,看格局应是一庙观之类。
那神仙结的茅庐就在其中,四根树木撑起的一顶有盖无墙的茅草棚子,估计是只能遮一点雨和露气而已。
那人便是盘坐在茅棚之下,闭目屏息,确实是面色红润,却也是生得五官正义,与所有人心目中白发飘飘的神仙大不相同,那人看来只有四十来岁,发丝却是不见一根花白,茅棚前后左右插满了香火,不停见人虔诚膜拜。
五名千牛侍卫挎着腰刀在那棚子四周来回焦急地踱着步,且神情憔悴;怕是一路随来,未能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既奔波劳累又忧心忡忡。
千牛不时用手去试探那神仙的鼻息,每次都摇头叹息,却是不愿意走。
许多人朝拜之后,在那四周观看指点议论。
“走走走走走,这是皇上要册封的国师,朝拜完了请速速下山,不要打搅神仙入定。”卫士朝人们道。
李白等三人去到近前,也是大礼叩拜了起来。
估计是等了许久了,那千牛卫等不及了,便是一声令下道:来呀,抬走。
引起了四周信众的非议:这怎么行啊,这是对神仙的大不敬 ,要遭天谴的。
“天不天谴的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请张神仙不到,回去怕是要遭人谴,这国师早前神龙武皇时期就知名大内,武皇亲自前往请他,刚出恒山下的妒女庙,却是立马坐地没有了呼吸脉搏,本以为他坐道升天,便是大兴土木水陆法会将至供奉在那里,几个月后却有人见他在那山中行走,健步如飞。”一名千牛卫士向大众说道。
“哎呀,真神仙也”,众人又纷纷跪下拜了起来。
“别拜了,诸位都是些善男信女,只是这张神仙,当今皇上登基之后请了几次,终于把他请去了,却也是在那宫里了好些日子,传是料事如神,且会断人生死时辰,皇上舍不得他呀,赐他为国师,还制册把玉真公主许给了他,造庄园起宅邸,等一切妥当,赐婚圣旨也下了,嘿,他,他不见了,怎的,神仙我们也崇拜,但是真腾云驾雾的没见过,只是那圣旨下来,叫我们把他请回去,若是不成,那皇家脸面,玉真公主之誉何存?”
信众又纷纷议论了起来。
“诸位,我们一路从恒州、平州、东都求来,都是礼敬在先,从不曾用强,只是到得这里,竟是没了呼吸脉搏,莫不是又装死?我们兄弟商量了,皇命难违,我们将他抬到东都去,皇上东巡亲自发落,我们也是不伤神仙一豪一发,况且在这里还冻着他饿着他,我们兄弟一路自是好好细心对待就是。”
那统领一边解释一边示意几位千牛卫将神仙往一辇架上抬。
众信徒听那千牛卫说的头头是道,但也对他们用强的形式不是很赞同,一面是信奉,一面却是皇权现实,所有人便是默跪叩拜起来。
李白却是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喊道:神仙乃化外之人,机缘到了自会去,今却脉屏息,便是不愿去的理由,皇上想留仙家在皇城,庇佑国运自是好事,但是也未闻用强,强留,强娶、强请的?军爷道是皇家体面,如此三强,皇家就有体面了不成,难道我大唐皇家的体面就是用强?
“对呀,对呀,对呀。”众信徒都附和了起来。
见李白驳得有些道理,那几名千牛卫都一股无名火冒起。
“你说得自是有些许道理,但我等既请到了这里,自是不可能空手而归的,我们兄弟从死人堆里拼杀才混到现今的位置,神仙没见过,故弄玄虚装神弄鬼的骗子倒是经常碰见,一些传言和典籍上的凡人龟息路数也是有的,我们本也不想为难他,但既然大家这样说,纵使神仙,今日我们兄弟也要拆个真假分辨了,若是真神仙,我们自当退去禀报,降一切责罚我们顶着就是,若非神仙,我们自将其带回东都,凭皇帝发落。”
“噢,当是如何拆解?”
“不是神仙吗?起死回生的不试,大概率就是一骗子,我们也不想害命,我们就一颗一颗拔掉他的牙齿就行了,拔一颗,若疼就起来跟我们走,当然也可以继续忍,若是拔了一半还没醒,我自当他是升天成神仙了,也不再纠缠,当是如何。”
场下的信众一部分立即表示反对,一部分却是默不作声望着那神仙,不知是期待着还是怎的。
“求仙当诚,即便是请一俗世之人也不可用强,何况苦苦相逼,用拔牙这等暴戾之事。”李白表示强烈反对。
那千牛见李白不允,便是直接从腰间拖出一面金牌道:千牛卫办差,无法之法,闲杂人等避开,再聒噪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这金牌一出,直接吓退了信众,都默默地看着那神仙,嘴里默念着无量寿福,不再敢上前阻拦了。
只有孟浩然上前一步,站在李白身边道:这位公子说的很有道理,怎的,千牛卫办案不论世间理吗?
岑参跟在孟浩然身后,看着动静,只有他们三人还站着。
那千牛卫见三人油盐不进,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便是一把将那剔骨横环刀拔出来,道:左右,有人敢拦阻的格杀勿论。
宣完,那千牛卫从腰间拖出一把拔牙刑具镊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捏起那神仙的腮,啪地一声便是拔掉了一颗,几滴鲜血立马滴了出来。
哎呀,众人齐齐跪在地上,不敢直视。
太残忍了,李白一下抽剑出鞘,直往那继续拔牙的千牛卫刑具镊子而去,他的意图是阻止那镊子伸向那牙齿,并未想伤人,那千牛卫虽恼怒,但也是知道他的意图。
”好小子,有胆量。”那千牛卫只一个笑言出声,头也没回,侧身收回那捏住神仙腮面的手,侧身看也没看,就是一小掌推向李白持剑的手。
李白只觉虎口一阵麻痛,啪地一声,那白花花的剑便被击落在地。
正在那剑掉落,李白退却的一步之间,那千牛卫却是动作快的骇人,已然做完捏鳃拔牙的动作,第二颗牙齿落地,又是几滴鲜血渗出那神仙的口腔。
躲在远处乔装的苟三见状便是想起身,被那三合卫卫主一把拉住,示意他,李白并没有危险,继续观察。
李白自是知道他不想伤害自己,便是一边拾剑一边大声道:将军如此对待一位修道之人,不觉有失体面和千牛卫的脸面吗?
孟浩然和岑参赶快上去查看李白是否受伤,也跟着责问起来,两人一个不会武,另一个只是孩童。
那千牛卫站起身来,面对三人,厉声说:几位的侠义让尤某佩服,也自知不妥,但天大的体面在皇家的体面面前都是云烟,确实是别无他法,如若还要强出头,尤某兄弟权当错杀无辜,千牛卫办差,可行便宜之权。
其余几名千牛卫也拔刀围了过来。
此时,有几名受感染的信众也叫着上前来,一边走一边说:岂有此理。
自武周晚年的千牛卫队改制和削减权力以来,战力虽远不如前,但任何一个千牛卫士对付几个李白那样身手的能力还是有的。
眼看有人将要血溅当场。
却突然听的一个声音,大如洪钟:拿来。
只见那千牛卫手中的镊子已然脱手,那神仙手持镊子站起身来,大笑着张开嘴,自己一颗一颗地将嘴里的牙齿全部拔掉在地上。
千牛卫不知是不能动还是被震惊得呆在那里,半天才起身看着张神仙。
“啊······。”众皆惊呼。
“哈哈哈哈。”那张神仙一边笑着慢慢又打坐下去,满口牙龈无齿,还滴着鲜血。
一阵大笑,声音越来越弱,那神仙头一垂,便是不动也不发声了。
众人都惊呆了,惊呆的傻眼在那里许久,回过神来又都马上匍匐在地,祈祷了起来。
那几名千牛卫也是见过大场面和生死的,但面对这一幕,确实是震惊至极,都默在那里。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牙已拔完,自己分明说的拔一部分就不再纠缠,但这人分明是个活人,明明的抗旨,这,该怎么办?
“闻得当今皇上仁智贤明,东巡广纳天下英才,开元盛世气象已成,圣上自是爱民惜民之主,寻仙访道乃诚求之事,岂可一而再乎?”岑参居然开口了。
这小子一说,那千牛卫便是有些顾虑了,这孩子这么小便能说出这一番道理,再看几位气度不凡,那李白贵气逼人,凤眼俯视一般,不得不考虑是否有特殊的官家背景,再说现场的信众已然怒目圆瞪,眼看就要拼命一般,若动得干戈,自己几人当是不占下风,但那也是坏法度的暴虐之事,回京复命也一定是必死无疑了。
“某有言在先,老神仙既愿如此都不再进皇宫,我等也只有回京如实复命罢了。”
那千牛卫说完,一个甩袍,大踏步挎刀离去,其余几名千牛卫也跟着下了山。
待几人消失在视线中,众人都匍匐在地。
“哈哈哈哈,年轻人,好得很,好得很呐!”李白听见那如洪钟般的声音又响起,便是抬头一看,便见那神仙已然坐正看着自己,笑着,天呐,笑脸下满口白齿如皓月般明洁。
李白脑子一嗡,便向左右望去,却见其余人等,包括孟夫子和岑参都是埋头匍匐着,仿佛那话音只有自己一人能听见一般。
眼见那神仙看着自己笑了笑,又一下看着自己手中的轩辕赤崖剑,脸色略微收了一下,又望着那苟三和卫主藏匿的方向复笑着。
“李太白,你我自是有缘人,好得很,自是有缘人呐,哈哈哈哈。”
李白只闻其声,却是并未见他动口,自是心里慌惊,又见那神仙头一垂,便是闭口不再言语了。
李白一个匍匐埋头,跟着其他人一起拜了起来。